燃情歲月之白芷花的等待

 

                                          

她就這樣等著。等著黃了又綠的草原上他騎馬歸來的身影；等著他轉身後突然而至的擁吻；等著他內心狂亂的聲音漸漸歸於平寂。她說過會永遠等他，她也說過永遠似乎是太久了。當夢境一樣的歲月悠悠而過，而自己卻像一朵遠離草原的白芷花一樣渴望那猛烈的風的吹打時，她決定要回去。以一種堅決的沒有退路的方式，把自己送回那片耗盡她一生熱情的草原……

 

山莫望著手中的白色小花微笑著說「白芷花蘇珊」時，我覺得這個比喻真是貼切。白芷花花色潔白，花朵很小，但卻透著一股攝人心魄的美麗。與崔斯汀第一次見面，她就有些緊張地感到他的目光灼灼的在自己臉上停留了很長時間。接下來的日子是快樂而輕鬆的。在這片陽光普照的草原上，她學習騎馬和射擊。搖曳的燭光下，她輕柔地彈著鋼琴，所有人臉上的神情都那麼飄渺而遙遠。我想是她教會了這裡的人如何抽身於自己所熟知的世界，去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境界裡聆聽自己心中靜靜流淌的聲音。

可是戰爭打破了這種美好的生活。她與山莫的愛情還沒來得及找到一個穩定的歸宿，就被戰場上的槍林彈雨轟擊的殘缺不全。山莫死在了戰場上，崔斯汀因負疚於心也沒有回來。這應該就是最後的結果了吧，她想，心裡並沒有預想中的悲傷，有的只是一片奇異的平靜。只是在某個思維空白的時刻，她會不自覺地咬著手指向遠方凝望。當她躲在門後看到漂泊歸來的崔斯汀疲憊落魄的身影時，她內心一直努力維持的平靜在這重逢的時刻分崩離析。就好像一個裝滿水的玻璃杯，某個看不見的地方忽然悄悄地碎了，於是一直隱匿在她心裡的被她刻意視而不見的思念就像水一樣一發不可收的湧出來。只是她不知道這一次自己等來的不是結局，而是開始。

與崔斯汀在一起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幸福。或許幸福也還是有的。當他們一起牧馬，她感到崔斯汀緊隨她的目光時，像陽光一樣的笑容就會在她臉上浮現。然而他們都無法忘記山莫。崔斯汀心中充滿了負罪感，為自己沒有能力挽救弟弟的生命，也為他對蘇珊的不被祝福的愛情。這些複雜的感情日夜折磨著他，使他最終選擇了一次次從蘇珊身邊遠遠逃開，逃到他心中那個遠離任何人類感情的世界，一個從少年時起就被一頭兇猛的灰熊佔據的瘋狂的世界。當他最後一次離家，蘇珊看著他的眼睛，說會永遠等他。這是她對他的承諾。然而崔斯汀卻什麼也說不出，即便只是一句簡單的告別。夕陽西下，顛簸不安的鏡頭隨著他前行。前方是一片未知，而身後，那座曾經充滿歡聲笑語如今已然寂寥無聲的房子，和蘇珊那白芷花般纖細潔白的身影，漸行漸遠。

等待的日子是漫長的。蘇珊只能用咬著手指凝視遠方這種固定的姿勢來排解內心無處安放的思念。她還沒有放棄，她要等。可是崔斯汀唯一的一封來信卻給她的等待畫上了一個決絕的句點。她僵硬地坐在藤椅上，身體在傍晚的冷風中瑟瑟發抖。她感到自己像乾渴了一百年的白芷花一樣正在迅速地枯萎下去；感到已在心中徘徊了太久的巨大的希望與失望此刻像山洪一樣噴薄而出；感到自己的青春與熱情已被這片廣闊的草原耗盡，留下的只是一個可憐的被愛情否定的蒼老女人。她的心像是一瞬間被風乾了，再也經不起任何輕微的打擊。她默默地離開了那裡，她只是需要一種平靜的生活。需要安靜地活著。

再見面時，金色耀眼的陽光正無聲地照射著屬於她的精緻花園。那本該是一個安靜的夏日午後，一切都沐浴在一種遠離塵世的溫暖里。但她的心頭卻響起了最初見他時那片廣闊草原上呼呼而過的風聲。她可笑地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竟然從未放棄繼續對他的等待。一切都回到了從前。那個此刻站在齊整的草坪上遠遠望她的人，還有那種當初在茂盛的草叢中有些放肆地盯住她看的眼神。在周圍一片鶯飛草長的安靜中，她聽見自己的心對於草原猛烈的風的渴望。她以為那麼多年漫長的等待已使她的心幾近枯萎，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就像草原上的白芷花，漸漸地植根在了那片喧囂的土地，到最後就再也離不開了。

她要回去。然而時間已過去太久，她亦無力違逆時光的洪流。可是她要回去。她能做的只是將自己的長髮剪掉，以這樣一種令人惋惜的方式無聲地宣佈自己要回到過去的決心。她用一顆子彈徹底結束了自己早在幾年前就應該或已經結束的生命。最後，在一直就延續著的夢裡，她回到了那片自己曾一度用等待來維繫生命的草原。她覺得自己終於變成了一朵幸福的白芷花，在那麼有力的風裡獲得了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