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和別人的Loser】

《危險關係》在莫婕妤穿著一襲約定好的長裙蜷縮在床上張著嘴已無聲的慟哭中結束時，我還在想著這部電影要帶來的視覺和心理感受。

30年代的舊上海是這個故事不二的背景，顯著的兩極分化，上層社會紙醉金迷的奢靡生活，底層人民食不果腹的交迫，他們出現在同一條街道里，一面是貂皮大衣包裹下華麗旗袍凸顯出的玲瓏有致，一面是捧著殘破的瓷碗四處討要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性慾情慾交織下的以愛之名，成就了一種危險關係。

影片的三個主角只聽名字就華貴而驚艷。張東健深邃眼底波光似水愛意闌珊，張栢芝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儘是妖媚與蠱惑，章子怡舉止優雅唇齒之間無不端莊秀麗。一個上流社會風流倜儻流轉女人間的公子，一個風情萬種卻深藏城府的豪門遺孀，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最重要的是舊上海光怪陸離的上層生活背景，加上一次以身體為堵住的情感遊戲。

諜戰片的時候，我最喜歡問的是一個游離智商之外的問題：他們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看這部電影時，我又幾次的問：「TA到底愛的是誰？」

前提是，我相信即使是一場危險的遊戲，也一定有人輸贏，而這勝負之間，必定有著付出了真情。

張東健按照事先設好的賭局去追求章子怡時，他一面用強有力的手臂支撐著兩人之間半掩的門邊，一面倚著門邊深情款款讀著寫好的情話：「遇見你的那一天，就是我的重生」，一面轉身擦掉鱷魚的眼淚在別的女人光潔的背上抒寫下一篇愛的宣言，他對誰都可以說愛你一生一世，對誰都可以給出毋庸置疑的時光的承諾，誰也看不到在他轉身的時候眼角的無視和輕蔑，這只是他的遊戲，迅速而熱烈的進入達到目的，再淡漠和決絕的退出不染絲毫。

張栢芝是一個安全感極度缺失的人，越是這樣的人，越要做出很多看似強大的事來掩飾自己的慌亂和不安，加上女人與生俱來的敏感和華麗技巧，即使傷害別人來達到目的，這就是一個獨自安身立命女人的生存法則。當張東健頻頻進攻多次示愛的時候，這個女人必須用自己的方式反覆印證這份愛是與眾不同隻為自己的，於是她設計了一個個關係的圈套，她深諳每個人的心理動態，她準確把握人性的弱點各個擊破，這樣一個在桌下被紮了一刀也會笑著顧盼生輝的女人，她的情感和愛已經完全迷失在否定與肯定的追逐與尋找中。

章子怡是傳統教育中規中矩成長的大家閨秀，她溫順善良舉止優雅，分寸得體，可是越是這樣的女人，內心越渴望著一次重大的撞擊，她不知道這次猛烈的碰撞會是怎樣的後果，也不知道何時回來。而她遇到了一個拿自己當賭注的情感高手，他用爐火純青的追求女人的技巧俘獲了她，她的不屑激起他的鬥志，她的躲避激發他的獸性，她的拒絕引發他的追求，她一步步的從一個心門封鎖的女人被他的熾熱與「深情」，風度和氣質，佯裝挫敗和重新猛攻所打敗，於是她開門迎上他的熱烈，心心念著和他過最平凡的日子，相守的日子。

恰巧這些天看到一個關於「戀愛中的LOSER」的話題，所謂Loser，是在戀愛中給人帶來很多社交、情感和心理創傷的伴侶。這些人本身有著強烈的破壞性，和他們的交往看似普通，卻會一步步摧毀你對生活和未來的希望，變得灰暗和失望，直至影響你的人生態度。而Loser是不認為自己有問題的，他們人格中的永久缺陷已經成為身體和情緒的一部份，而不幸成為Loser犧牲品的人們，卻受到了心靈和自尊的強烈打擊。

這就是說，我們在戀愛中，很可能會遇到摧毀我們的人，只是程度的深淺，於是有些人會一輩子受失戀的影響，如果你知道你不幸遇到的是一個Loser，也許能更容易釋懷自己所受的傷害。

在張東健從柏芝的房間裡走出來，對著鏡子將自己整理的一絲不苟，風度翩翩的擁抱了正在等待他的女人章子怡，淡淡的說：「我們分手吧，結束了」，章子怡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惶恐在最絕望的時候，質問著眼前這個依舊深愛的男人時，我腦海里突然閃過一絲「Loser」的概念，她遇到的就是一場生命的劫數，事情至此，無關輸贏。

你看，從某種方面來講，張東健的人格其實是不健全的，他沉迷女人和情慾，卻不知愛情；他的每一次狩獵都是一場慾望的滿足；張栢芝也同樣，她被人拋棄和欺騙過，於是內心沒有安全感，從此以破壞性的方式去建立關係，在每一次破壞和修復中得到極大的心理滿足。反倒是溫良的章子怡，她選擇愛一個人時有脫胎重生的勇氣，她被欺騙和玩弄時也能痛苦發洩心中的苦痛，在大愛和大痛中，擁有最基本的人格要素。

所以說，笑著流淚的人不一定有多強大，哭到昏天暗地的人也不一定多弱小。重要的是，深埋在心裡的執念和慾望，它能夠無聲的吞噬掉你所有的信仰。

所幸在張東健生命的最後一刻，能夠安然如孩子般的微笑，他終於知道了自己想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在一次次的衝擊和破壞中，遇到了最真摯的修復者，即使他殘忍的傷害過，這個女人也沒有因為仇恨去毀滅別人的意志和身體。反倒在結尾處一年之後的場景里，心懷愛意，堅強而勇敢的生活下去。

我深深的記得，她為他剃鬚的瞬間，陽光灑在泡沫的胡茬上，這是每一個女人在面對愛人時最嚮往的場景：
他說：「我愛你」，
她說：「我也愛你」
他說：「如果我死了呢」
她笑笑：「你死了，也就沒有我了」
和影片最後的一個雪地擁抱映襯著，這大概是危險關係最溫暖的解讀。

誰也無法避免生命中會闖入一個Loser，誰也無法避免自己成為別人生命中的Loser，但是終會有一次相遇，忘記世事紛擾，有一個溫厚安定的人，他有著巨大的心理能量，修復著你內心的創傷，成為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財富。

你，就是我一生最重要的相遇。
             
2012-11-27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