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有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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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點醒來，縮在床上看完《春去春又來》（봄 여름 가을 겨울 그리고 봄/Spring, Summer, Fall, Winter... and Spring）。金基德的片子看得不全，於是這大概是目前為止看過他表相最溫存的一部吧。

當然，溫婉的只是表面，內裡的淒艷反而濃重。

春天，池水碧透，童僧在魚、青蛙和蛇身上綁了石頭，老僧發現後，也在他身上綁了石頭，要他親自去還那些動物自由，並說如若這些生命已逝，那麼石頭就如重擔，一生壓在他心上。然而，小魚已死於重負，蛇擊石自戕，唯有青蛙存活。

　　夏天，風物旖旎，少女被母親送入深山治病，十六七歲年紀的少僧體驗了情竇的甘苦。他們相互試探，日漸親近，攜手同游，在山野與渡船上做愛。老僧發現後，讓病癒的女孩回家，承受不了思念的少僧也悄然追隨而去。

　　秋天，紅葉滿山，少僧果然應驗了師傅的語言，因愛而生佔有之欲，此欲盡頭便又是殺業，他殺妻然後潛逃，帶著血跡乾涸的刀回到山中，幾番苦痛掙扎之後，親手削去滿頭煩惱絲，老僧在屋前的地面上寫了《心經》，叫他仔細可寫，以除業障。這時，追緝的警員趕到。三人走後，老僧枯坐渡船上，自焚以終。

　　冬天，天地縞素，服刑結束的中年踏雪而歸，在冰封的渡船中找到師傅的舍利，鄭重安葬。一天，一名女子絲巾覆面，抱著嬰孩深夜造訪，在佛像前痛哭之後，留下孩子獨自離去。僧人為自己繫上重石，抱了一尊菩薩像，艱難地踏上童年熟悉的小路，把菩薩像放在至高的地方，那裡彷彿能看到氤氳霧靄與重疊山嶽之外的萬丈紅塵，又能看到群山懷抱之中的一汪碧水和水中央的小小寺廟。

    又是春天，池水依舊碧透，孩子欺侮烏龜，笑聲清朗。然後畫面終結，只有似曾相識的聲音，大概他也在魚、青蛙和蛇身上綁了石頭，看到它們的苦痛掙扎，稚童歡笑不止。

    關於金基德的東西，大多都避不開人性的話題。在我看來，性本善或者性本惡，這個問題關乎宏大的本質，而更為直觀的，不過是無法休止的慾望驅使我們行走世間。

    風景秀美，對白凝練，沒有許多的憤恨與殺伐，主角的結局恍若一種回歸——在這些溫存之外，是循環往復的人生。我想，自焚而死的老僧，尚且童蒙的稚童，他們的命途大抵相似。

    比起山外的紅塵眾生，他們大概可以算得上幸運，因為某一剎那，他們得以了悟。春去秋來，復又春歸，慾念相續，無有間斷。

慾望即是重負，此生本自哀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