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肉女和食草男拯救世界

     看《無敵破壞王》之前，正好看了遍迪斯尼經典版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七十幾年過去了，迪斯尼的總體風向並沒有變。還記得某次看加勒比海盜4的花絮，Geoffrey Rush的帽子被風颳跑了，叔罵了句【嗶——】，Depp立刻提醒他說：We don't curse in Disney films。這幾乎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哪怕是一點都不「小朋友」的加勒比海盜，你也不可以講髒話。因為這是Disney film，迪斯尼就該是甜蜜的、天真的、照顧到小朋友的，其中以它一手開創的彩色動畫長片尤甚。

    《無敵破壞王》作為迪斯尼出品，在女主最後華麗變身的時候，其擅長的「公主文化」完全是信手拈來。只不過王冠裙子雖依然華麗，結局也依然圓滿，公主卻不再是只會唱歌做家務戰鬥力為渣的柔弱小白蓮，還外加了一個愛管手下的鋼鐵戰士們叫「Ladies」的御姐。至於王子——看看本片的男主們吧，拉爾夫塊頭夠大，氣勢也夠威猛，相貌卻不夠英俊，還住垃圾堆里，跟女主更是從頭到尾的父女氣場。阿修就更不用提了，被御姐提溜著到處跑的小身板，他的野蠻女友忙著四處放殺招，他自己的屬性倒是個治癒系（只會修東西）。高富帥王子？那是什麼東西？可以吃嗎？

    這樣的設定在現在看已見怪不怪，看看怪物史瑞克里那以駭客任務救世主架勢打架的公主吧（公主變怪物的顛覆結局，皮克斯在當年真是夠吊）；看看長髮姑娘里滾來滾去吊絲氣十足紅太狼上身拿平底鍋砸王子的公主吧；看看勇敢傳說裡面一頭紅色亂毛瘋瘋癲癲拒絕捆綁式相親的公主吧。怪物電力公司裡面那個連話都講不全的平民姑娘小阿布，都敢騎在反派頭上把他打得滿臉桃花開。這年頭的女主，幾個不剽悍？幾個是吃素的？相比之下，本片的女主只能算中規中矩。可是回頭對比著七十年前的白雪公主來看，卻很有意思。

    傳統觀念里對於女性和男性的定義，已經太狹隘、太不夠用。我們不再愛看深情忠貞溫柔高富帥和純潔無暇弱雞白蓮花聖母的故事，男的要多金有才又帥氣，女的就要繡花枕頭哭哭啼啼生存技能近於零，這種刻板的性別印象和暗示實在是太無聊了，隔著八百米都能聞到一股裹腳布味。變化早就在潛移默化地發生了，最直觀的反映，就是影視文學作品的價值觀取向。 有一次我瞄了眼一個電視台的台慶，裡面有段集錦，總結了電視台開播幾十年以來製作的電視劇中女性角色的變化——從傳統的全職家庭主婦，到男性的助手型角色（秘書、護士、保姆），再到現在獨當一面的女性律師、醫生、記者，甚至女性總統。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是韓國的一個電視台，沒錯，仍然有著濃厚傳統價值導向的韓國。

    唐頓莊園第一季里有個小角色，去倫敦做秘書的女傭Gwen。這個角色只是一筆帶過，很多看唐屯兒的人都不太會注意她。事實上，Gwen所代表的正是一批新興職業女性的雛形——不是女傭、紡織女工所代表的傳統藍領，也不是妓女這個古老職業的一員，而是出售自己技能、從事腦力活動的職業女性，即第一批城市女白領。一戰過後，大量英國青壯年男性喪失勞動能力，女性開始廣泛進入職業領域，直接參與社會經濟事務。1928年，英國女性獲得投票權。這種變化在唐屯兒里沒有明說，但暗示得很明顯——戰前Sybil在正式進入上流社會社交圈之際穿件阿拉伯式裙褲（還是較保守的高級定製，不是什麼離經叛道的先鋒裁縫做的）都能把家裡的長輩驚得目瞪口呆，戰後Edith穿著靴褲到處開車轉悠也沒見人說三道四。到了第二季第三季，三個姑娘有兩個有工作經驗，一個做護士，一個開拖拉機、寫專欄。這還不是要考慮生計的平民姑娘，都是衣食無憂的公侯小姐。

    默念一遍：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娜拉走了，要嘛墮落，要嘛回來。人可以沒有愛情，卻不可以沒有麵包。三十多年後（《玩偶之家》寫於1879年），唐屯兒的Gwen小姐也出走了，編劇沒有交待她之後如何，但我相信她起碼有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的能力。

    茱莉亞羅伯茨在《蒙娜麗莎的微笑》里對她的衛斯理學院的女學生說：我希望你們是某某人，而不僅僅是某某人的太太。

    朋友有次跟我說，你看現在都是獨生子女，家裡都把男孩子慣得不像樣子，一個個都弱的跟什麼似的，食草男。

    其實這不完全是獨生子女的緣故。「食草男」這個詞，是日本人想出來的，日本可沒有搞計劃生育，可見這並不是天朝獨此一家的現象。日本有，中國有，韓國有，美國有，歐洲也有。

    至於為什麼，請參照節節攀升的女性受教育率和就業率。

    鼓吹「男生危機」的專家們大可不必莫名驚詫，去看看動物界的雌性，沒有哪個天生「寬厚容忍恭謹讓」的，尤其是帶著幼崽的雌性，你跟她宣傳宣傳「溫柔嫻靜」的所謂的女性特質看看？——這些特質不是不好，只是硬要說「天生的」、「本能的」，太扯了。求生欲這種才是本能，容忍別人騎在頭上為所欲為默不作聲算哪一門子的本能。

    再說，我個人並不覺得食草男是個貶義詞。

    想想看，如果男孩子和女孩子們能摒除文化暗示、社會規訓帶來的性格缺陷弱點，男孩子不那麼衝動、冷酷、暴力、好鬥、自大，女孩子不那麼軟弱、優柔寡斷、依賴、自我要求低、無擔當，這個世界其實可以少很多麻煩。

    為什麼男孩子就不能哭？為什麼男孩子就一定要買房子？為什麼男孩子不能偶爾軟弱退縮？為什麼男孩子不可以用粉紅色的東西？為什麼男孩子說髒話就是可以默許的？為什麼女孩子就一定要喜歡小孩子？為什麼女孩子就不能關心政治？為什麼女孩子就可以理所當然被請吃飯被送禮物？為什麼女孩子就不可以保持單身？

    哪有這麼多一定呢。何必給別人設一堆障礙，然後被別人設的障礙絆得跌跌撞撞七葷八素，上帝看著都要笑死了。

    別學那些看見自己的男友被惡人圍攻卻只會尖叫的花瓶，被社會規訓得彷彿因為身為女性便連手腳都沒有了。如果有可能，像那些剽悍的女主們一樣，即使是個被孤立的社會bug也不害怕，即使夢想破碎也不絕望，即使被圍攻——抄起一把槍，披荊斬棘，大殺四方。

   醒醒吧，沒看見拍給小朋友們看的動畫片們都不會再玩那「傳統的」「天經地義的「那一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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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白雪公主的上映日期是1937年12月21日，南京煉獄一般的噩夢才剛剛開始，全中國不知道多少兒童死在戰火離亂中，或者在逃難中與家人離散，再不得相見。而米帝的小盆友們卻可以在聖誕節的前夕去電影院和父母看這樣溫馨的片子，回家打開聖誕老人獎勵給乖孩子的禮物，想來真是一把辛酸淚。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