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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司機

2012-12-13 05:51:04

半夢半醒,兩世一生


一眼望去,《花神咖啡館》炫目至極。狂放的剪輯頻率完全不輸《夢之安魂曲》,水中裸吻及暗夜夢魘等場景則極大的豐富了畫面的色彩。緊隨著電影的情緒或亢奮或沉緩的配樂儼然成為主角之一,使影片不僅養眼還兼備洗耳功效。當然,所有能被直觀感受到的華麗,包括混淆了時間順序的剪輯手法,都是先鋒電影語言的一部份,只能算時髦的裝飾。《花神咖啡館》的主題敘事構架並未被喧賓奪主,巴黎和蒙特婁的兩段故事從頭到尾都交織在一起,就像《教父Ⅱ》裡的雙重時空。要談論這部超級平行剪輯的電影,就不可能不談論蒙太奇。影片中兩個故事的銜接處,自然就是蒙太奇大放異彩之地。雖然片中確有常規的畫面與聲音蒙太奇,但也有很大一部份是非常生硬的直切。這種看似反蒙太奇的處理本質上卻是一種更為精準的蒙太奇。當《花神咖啡館》的鏡頭哐當一下由傑奎琳的面生切到卡羅爾的臉時,表面上非常突兀隨意,實際上已經暗示了兩者的相似,正如片中靈媒所說的「世間萬物,皆有聯繫」。

傑奎琳和卡羅爾首當其衝的被聯繫到一起,但《花神咖啡館》遠非如此簡單而模糊的單一對應,它有著精密的點對點連接:傑奎琳與卡羅爾是一對鏡像,安托萬與智障兒是一對鏡像,羅斯與智障女亦是一對鏡像,影片無時無刻不在強調這幾條紐帶。開場沒多久,安托萬從機場遠去,與其擦身而過的正是一群智障者。當智障女孩首次登場與智障男孩相遇時,電影就平行剪輯到了安托萬與羅斯的相遇,兩者的相似呼之欲出。後來靈媒出場,終於使這段曖昧的謎團變得明晰,這部電影竟是關於前世今生的故事,而傑奎琳正是卡羅爾的前生。

不同於《兩生花》中兩個維羅妮卡的若即若離、無從捉摸,《花神咖啡館》的輪迴是極其工整的建立在人物關係層面上的:傑奎琳愛著智障兒子,不願智障女孩將其搶離身邊,卡羅爾愛著前夫安托萬,一直放不下羅斯的橫刀奪愛(如果你一定要糾結安托萬與智障兒的身份鴻溝,請相信愛情面前人人平等)。安托萬的兩個女兒,看似是橫生的枝節角色,但如果沒有他們,卡羅爾與安托萬之間就不會有血緣的聯繫,也就無法精確地與巴黎母子形成呼應。影片中的母子關係並未突破倫理界限,導演大膽的借其象徵了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卡羅爾口中常提的「精神伴侶」遭到否定,安托萬與羅斯這對整天糾纏在肉體上的戀人卻笑到最後。傑奎琳整天對兒子念叨的「去天堂」呼應著純粹的靈魂之愛,但現實生活中滿是煉獄的痕跡。電影對愛情的態度,正如梅里美對天堂及地獄的看法:我們只能坦然承認肉體之愛的存在,卻無法確定靈魂之愛的棲身之所。

當最終真相在卡羅爾的夢中大白時,影片又引伸出另一個刺激靈魂的命題:贖罪。前世的卡羅爾即傑奎琳,漸漸俳徊在精神失常的邊緣,她在心中反覆地糾纏著與脫離自己懷抱的愛子共赴黃泉的畸念。終於,在一個雨夜,她載著智障兒子與智障女孩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卡車,三人齊齊死亡。兩個相若的故事合奏到此,終於出現了雙聲部的可能。也只有在漫無目的的公路分叉出兩條小徑後,才會出現「方向」的概念。當歷史的車輪再次輾過這個岔路口時,卡羅爾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去原諒,去接受,去為安托萬與羅斯祝福。終究,「靈魂伴侶」化為泡影,但就在生活遠離理想主義的憂傷步調中,我們卻可以觸摸到一花一葉般真實的感動與美。只有在承認了生命的庸俗之後,讚美與笑容才會顯得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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