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人生怎樣，熱愛它，然後，才能放棄它」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前記：
豬師兄向我推薦的這部電影。說是根據伍爾芙的生平改編的，他順便普及了我一下關於伍爾芙的事蹟。我說我知道伍爾芙，寫牆上的斑點的那個。除此我說不來其他。他說對，是那個。我不得不說朱老師有敘事的天分，他口中的伍爾芙是個傳奇色彩頗濃的女子，精神病，被強暴，抑鬱症，自殺者，不離不棄的愛人，無性婚姻。無論哪一條被拎出來都足以刺激眼球。我帶著看禁片的獵奇心理準備打開的時時刻刻。
　　我沒想到呈現出來的是這種調調。與我想像的大相逕庭，簡直是背道而馳。更匪夷所思的是，我竟然看了下來。我以為我看不懂的，我以為我會中途放棄的。
　
　　1「你仍然會有好時光的」 ——關於理察　

       我不打算整理思緒寫影評。不打算寫術語。不打算說共鳴。那我在電腦前敲擊著什麼呢。
　　我同時間我自己。
　　我想動手寫點什麼，事無鉅細，零零碎碎都記下來是因為理察。對，影片中的理察。那個瀕死的愛滋病人，獲了終身成就獎的詩人。他說我想將一切都寫下來，一小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這條毛巾，他的氣味，他的質感，這線頭，所有我們的感受。你和我的，過去的。他這麼說的時候，我感到了記錄零碎的意義。記錄下來，證明我曾經在這一小段時光里存在過。還有什麼比這更有意義的呢。這時光，長也長，短也短，達羅威夫人陪伴理察的十年時光，在她看來是迅疾的，因為每天她都心懷一份他可能不長久的擔憂。時光在這種擔憂的相對里過的飛快。可是達羅威夫人永遠也不會明白，理察在他自己的記錄當中，其實獲得了更長的生命。並且他明晰的知道，她重視他，珍惜他，在乎他，相對於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他告訴她，我愛你。我想當生命被對方賦予了意義的時候，長短並不重要了。存在的已經存在了，並不能抹殺。甚至那生命的肉身已經逝去，他的存在早已鐫刻在和他發生過聯繫的任何人腦海當中，並以這種形式永存。
　　達羅威夫人急急的說，她說：「你仍然會有好時光的。」
　　在她看來，活著最重要。或者說，肉身活著，最重要。她知道他的虛妄，他的躁狂和不耽於實際，並因此最大程度的包容他。但是，她並不能真正理解他。雖然她無比珍視他。可能有時候是這樣的，我們會愛一個人，無條件包容一個人，不是因為他多麼光鮮多麼美好，而是因為看到了他的脆弱、不足和缺點而沒來由的心疼。
　　
　　2、「一定讓一個人死掉。沒有人比你我更幸福的了。 」——關於肉身伍爾芙和精神伍爾芙

　　當鏡頭從一個女人跳到另外一個女人再跳到另外一個女人的時候，我瞬間想到了法國中尉的女人。一個作者和書中主人公的對話。時時刻刻也上演了這麼一出。不但是作者和主人公的對話，還有一個現實的映射作為反襯。理察和達羅威夫人是伍爾芙筆下的人物。伍爾芙在寫的時候，一直在醞釀一個人的死去。也許起初她想讓達羅威夫人死去，後來她改變了主意。選擇讓空想家詩人死掉。丈夫問她，也許我這個問題很愚蠢，但是，為何一定要讓一個人死掉呢。伍爾芙說，因為對比，這樣可以讓活著的人更加珍惜。我從不知道妮可•基德曼的聲音可以這麼富有磁性和蠱惑力。她這麼說的時候眼神堅定而沉吟，聲線低沉，無比迷人。
　　
　　劇中的伍爾芙，現實中的伍爾芙，是個有精神病前史的女人。像她姐姐說的，她很富有，活在兩個世界當中，一個是世俗的生活，一個是書中的世界。她的富有並沒有讓她感到快樂，相反，她壓抑而焦慮，敏感而脆弱。萬幸的是，她有個足夠愛她的丈夫。據師兄介紹，由伍爾芙小時候受過性侵，所以無法接受性愛，故此這個丈夫並未和她有實際的夫妻生活。換言之，他和她在一起，真的因為愛。像達羅威夫人對理察一樣沒來由的心疼，想終身呵護她，陪伴她，並不惜耽誤自己的人生。說實話，我不明白這種人生。
　　就像那個清晨理察的窗台墜落一樣，伍爾芙的丈夫也並未挽留住伍爾芙。她留下字條，揣著石頭走進了湖中央。
　　沉湖的她和墜窗的他都說，沒有人比你我更加幸福的了。


　　他和她，互為映射。代表著那樣一種富有的人，那樣一種同時擁有世俗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游離體，空想家，幻聽者。被人無理由的呵護著，寵愛著，並因此作為肉身活下去的理由存在著。但最終還是覺得離去才是最好選擇的傢伙。他們不被人感同身受的理解，哪怕他們敞開自己的心扉，偶然闖入的人也並非良好的聽眾。他們壓抑敏感，深刻的孤獨著。頭腦中的風暴永遠叫囂，我想只要活著一天，他們就永無寧日。
　　
　　3、「我這輩子可以做任何事，最想做的事卻做不了。」——關於達羅威夫人
  
　　夜晚。伍爾芙說，達羅威夫人的命運一定要解決了。
　　於是達羅威夫人見到了里奇•理察的母親，那個家庭主婦。於是我明白了理察脆弱不安的來源，至少是一方面的來源。源自於他小時候被母親的遺棄。她說，沒有人會原諒我，只有死亡。她說，他在書中把我寫死了，我很傷心，但我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寫。她說，有一次我到了一家旅館，當天晚上我做了個決定，當我生下第二個孩子的時候，我要離開這個家，當然，我也這麼做了。她敞開自己，述說著當年的往事。
　　其實作為觀眾，我早已原諒了她。有一天她的女鄰居來找她，把家中的狗交給她餵養。女鄰居說她這輩子可以做任何事，但是最想做的事情卻做不了。泫然欲泣的女鄰居對她的懷孕表示了羨慕，因為女鄰居的子宮出現了問題。當時，她正在家中做蛋糕，那天是她老公的生日。女鄰居走後，她變得煩躁，把精心做好的蛋糕扔進了垃圾桶。然後她做了一個重大決定，也許她對這一切感到了厭倦，也許這厭倦由來已久。而她所擁有的，所可以看到了幾十年的未來時光里，除了日漸大腹便便的老公和日漸長得孩子還有日漸衰老一成不變的自己，沒有別的。所以當她帶著藥驅車趕往旅店想要結束自己的時候，我一點也不驚訝。只是後來，她臨時改變了主意。當她走出那個旅館的時候，那個家庭主婦已經被她自己槍斃了。現在留下來的女人，想要為自己活一次。做最想做的事情。
　　
　
時時刻刻

　　我看完電影的時候在想，為何要叫做時時刻刻。這名字多不響亮不特別啊。想來想去又覺得也就只能這名字了。貫穿這電影始終的是人生的可能性，是流逝，是離開。是分分鐘有可能流逝的生命。和分分鐘有可能失去的難以名狀的東西，可能是感情，可能是命運的青睞，也或者是一種曾經一成不變的心態。
　　時時刻刻，甚至分分秒秒，我們的人生都有可能發生驟變。《時時刻刻》提醒我們看清楚這一點，雖然人生這麼波詭雲譎，雖然人這種生物有時候自己也難以把握。但是看清楚它，熱愛它，熱愛一分是一分，然後，你才有權利放棄它。如果，假設，真的到了那樣一種別無選擇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