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能創造太平時代嗎？

《浪客劍心》本是非常有名的漫畫，我也知道，但是一直沒看過。我對日本的歷史劇和武俠劇都很有興趣，這部電影正好符合我口味，於是馬上拿來看。

這部電影有非常多的元素，正如魯迅曾經說《紅樓夢》那樣：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這部電影也是一樣，有人看到了劍心的不殺之道，有人看到了武田觀柳的野心。我思考的，就是明治維新。

為了革命黨，為了薩長聯盟，為了維新，為了倒幕……總而言之，絕對有無數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有無數說得出口拿得出手的道理，但是這一切光明的遮蓋後卻是伏擊和暗殺。最後怎麼樣呢？山縣成為了陸軍高級將領，反對派頭目齋藤一甚至改名換姓投其門下。無論是所謂政見不合但是希望建立的光明國度理想一致，還是玩弄政治希望得利，抑或兼而有之，都有了一樣的結果。那就是這些玩政治的不因為自己以前所持政見就吃虧，反而繼續在得益者的圈子裡晃蕩。但是，真正的革命者還是會考慮道德和社會，考慮代價和收益的問題。這些人在成功後會反思，會反躬自省，會問問自己這些手段是不是這麼光明磊落，是不是值得採用卑鄙的手段來實現所謂的新時代。我想，在戰爭中放下屠刀的劍心，就已經做出了回答。這個做出回答的人，就是所謂的拷問者。他所拷問的問題，和後來中國詩人北島的拷問如出一轍：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
只帶著紙、繩索和身影，
為了在審判之前，
宣讀那些被判決的聲音。

可是真的判決了嗎？玩弄政治的高手依舊是新時代的高手，野心家改頭換面，從幕府的家老變成了如同武田觀柳這樣的無良實業家。薩長聯盟推到的只是德川幕府的外形，真正實現社會大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劍心的話說的很多，劍術永遠都是殺人的技巧，它不可能作為救人的武器。用暴力的手段，用不合法不合理的手段，就算實現了合法合理的目的，也是卑劣和黑暗的。如果這種東西浸入了文化的內部，成為了國家政治文化的一部份甚至是傳統，那麼罪惡的手段，一定會催生出罪惡的目的。奠定一個良好的政治文化和政治傳統，正如華盛頓拒絕無限任期和做美國國王一樣，這件事情的意義，遠比解放黑奴的林肯和帶領美國穿越二戰陰霾的羅斯福要偉大的多。

最後鵜堂刃衛逼迫劍心出手的做法，和身穿新時代制服的齋藤一逼迫劍心比試的做法一樣卑劣。當然，為了愛的人，為了我們所要守護的理想，確實能夠發揮足夠的潛能。但是呢，劊子手其實並非是永恆的。武士就是侍，他所侍奉的是理想是精神。殺人是手段，救人也是手段；攻擊是手段，防禦也是手段；保護是手段，破壞還是手段。真正的武士，應該是對信念對理想執著的人，而不是僅僅執著於虛名和歷史。當然，如果能被金錢買通，成為殺手保鏢，那就更不值得用上武士這兩個字。

所以，武士不是階層，不是身份，而是內心，劍客的心。從這個意義上說，高荷惠堅守醫者之道，神谷熏堅持不殺人而救人的劍道，都是武士的內心。這顆武者之心，也能解除一切封禁，守護自己，守護自己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