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尊嚴的走在我之前

熟悉麥可•哈內克的影迷們，或許也能猜到最後將發生的一幕，之前對白和場景中的細節，其實暗示了老人們終將發生的殘酷現實。《愛》為哈內克帶來了第二座金棕櫚，影評人的眾口一詞，明年的奧斯卡如再忽視的話，只能證明他們的淺薄和懦弱。老無所依和安樂死，這是如今全世界老齡化社會必須面對的嚴肅課題，哈內克在冷峻的公寓裡，重新構建了必走向死亡的壁壘。而兩位老演員質樸、鮮活、倔強的表演，讓他們的所有想法、舉動都能得到同情與理解。讓•路易•提特格南，艾瑪紐•麗娃，一位是坎城和柏林雙料影帝，一位是威尼斯影后，在哈內克的冷峻鏡頭下，他們把一對年邁夫婦的最後生命解剖開來，在真正的相濡以沫之中，無論最後誰先走一步，都無愧於「愛」的註解。

從年邁體衰到病入膏肓，再到行將就木，無論是社會醫療發達的歐洲，還是並不完善的中國，年老者走到了這個地步，現實必須面對。帶著尊嚴、平和的離去，這是身為音樂教師的他們的最基本要求，哈內克在處理整部影片時，平和，內斂，甚至在上半部中還點綴著生活的幸福氣息。影片開場時，安娜的遺體安詳的躺在花瓣中，這個像棺材一樣的公寓沒有讓她的無助和絕望流到世外，這無需言語的最後要求，只有深愛她的喬治才能做到。所以當喬治看到女護工生硬地用鏡子摧毀妻子最後一點自尊時，他憤怒的趕走了她。在整部影片中，伊莎貝爾•於貝爾飾演的女兒帶著世俗的目光，除了埋怨一無所用，同時也襯托出了老人們心靈上的孤獨。「人生太慢長了」，安娜的口中已逐漸透露出了厭世的意味，她獨自爬到窗台下的舉動，很可能就是想自己結束生命，不再拖累丈夫。哈內克沒有迴避，也沒有評論這對年邁夫妻的心理變化，喬治是個「善良的野獸」，他在幻聽幻視和夢境之中，逐漸也變得煩躁和粗暴，內心仍隨著鴿子保有生的期望。當安娜拒絕喝水時，喬治的那一巴掌其實也打在了自己的心頭，他並非氣憤安娜不知配合，更知道這是妻子在主動放棄生命，是一種對愛的「背叛」。哈內克的長鏡頭捕捉下了兩位老人的心理交流，貝多芬和舒伯特的鋼琴曲，即能平靜與外部世界的交流，又幫助他們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喬治的潛意識一直在盼望著妻子能「奇蹟」般康復，在「突然」作出那驚人的舉動後，他終於見到了曾經的安娜：溫柔、儒雅、體貼，帶著尊嚴與他一同離開這個世界。

Luc，2012-12-27，發於《精品購物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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