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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Les Misérables

悲惨世界/孤星泪(港)/音乐剧悲惨世界电影版

7.5 / 347,297人    158分鐘

導演: 湯姆霍伯
編劇: 維克多雨果
演員: 休傑克曼 羅素克洛 安海瑟薇 亞曼達塞佛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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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祥(紫蘇)

2013-01-18 22:03:05

不只是一種慰藉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聖誕前就跑去看了首映,卻一直忙過了新年也未提筆。

這是一個太過熟稔的故事,從小學快畢業的某個暑假時起讀到,延伸至後來老版本的電影,音樂劇,每一次都能享受到沉心入戲的純粹,每一次都能跟著故事節奏時而錐心刺骨,時而樂不可支,每一次都能心無旁騖地痛哭到不可抑制,靈魂戰慄。

但就是無力評論,太過熟悉反而害怕剖析,因為覺得沒有能力,把一個已經家喻戶曉得經典再拆分細說。更何況音樂劇,用音色,音調的轉換,結合肢體表情,說清楚這麼一個綿長而複雜的故事。

據說《悲慘世界》的音樂劇是百老匯劇目里,上演時間之長僅次於《貓》的,甚至勝過了音樂劇的絕對代表《歌劇魅影》。 後兩者都曾在不同時期看過現場,唯獨《悲》劇尚只有隔著螢幕的份兒。

看之前確實對音樂劇轉拍成電影這事不抱太大期望,特別是網上的official trailer的效果並不驚艷,劇組推廣時又強調了歌唱都是即時現場錄音,即使我家Anne公主似乎有黑馬之姿,仍不免有所疑慮。

整部電影從起始看到演職員表結束後全黑屏,亮燈,全體鼓掌,全場的年輕姑娘們眼線全花,我也早已疑慮全消(雖然現在人家拿了金球,再講這個似乎有馬後炮的嫌疑)。現場氣氛熱烈,各年齡層的觀影者都看得全情投入,爆笑聲和唏噓聲乃至大聲抽泣,都不再是鄰座投訴的焦點,而成了共情的紐帶。

豆上已有N多資深樂迷+影迷深刻分析比對了電影和原版音樂劇,以及10週年/25週年紀念演出的版本,不用我再瞎掰了。看過25週年紀念的版本,除了尼克那中氣不足的調子,電影的可比性確實不大。

不過電影能帶來的,是迥異於舞台劇的更細膩的感知輸送,直指人心的渠道各不相同。Jean Valjean 滿身泥水,拉著長纖,佈滿血絲的眼球釋放出陰鷲憤怒的光,排山倒海的浪沖刷著的不是礁石,而是苦囚們活生生的血肉,Javert高高在上巡視的眼神,光潔的制服長靴,都讓「look down,look down」那重低音的被壓抑被侮辱之聲震盪著耳膜。

Hugh Jackman早有了能歌善舞的名聲,但他的Valjean讓人印象深刻的倒不是聲音。他版本的One Day More,Bring Him Home等等名曲中規中矩,不會氣虛晃音,但也不算盪氣迴腸。能讓人有路人轉粉的慾望的,還是那雙眼睛襯托下的愈見成熟的演技。出獄時的狠戾,被主教救下後的迷惘,以mayor身份存在時的自信與包容,向Fantine承諾照顧Cosette時的堅定與憂傷,保護Cosette時的憐愛與頑固,一次次面對Javert的質疑與追蹤,由勉強鎮定到毅然承擔到輾轉逃亡到以恆定的人性光輝動搖了Javert同等堅定的對人性和法的頑固判斷,Hugh的或明亮或黯淡或喜悅或憤怒的眼神恰到好處的展現了Valjean複雜的內心世界。

印象特別深的是臨近末尾時,Valjean想通要成全Cosette的幸福,於是搶救出受了重傷的Marius,吃力地背著他在巴黎骯髒恐怖的下水道里前行,逃過了Thenardier的糾纏,避過了在淤泥里溺亡,出口處,還未長呼一口氣,一抬頭,Javert赫然屹立。Valjean從頭至腳裹滿糞泥,沒有一絲乾淨的皮膚,能看出是個活物的唯有那雙血紅的眼睛,以一種彷彿不是人類形態的存在反襯著超越普通人性的崇高。在和Javert做最後的爭辯交涉,以救Marius為首要時,那雙被泥臉印襯著的紅眼,充滿勇氣,卻不依靠暴戾。

所以才會有了最後他臨終前,看著Cosette和Marius對他的不捨與感恩,看著Fantine毫無憂愁地傳遞來自Heaven的光亮時,那雙釋然的,終於認可自我的,疲憊卻安詳的眼睛,老淚縱橫,都俱往矣。

而讓人在聽覺上驚艷的卻是Anne(雖然很愛她,可從未對她會唱歌這一選項有任何想法)。一出場還是女工模樣的雪白清澈的Fantine,很符合原著的描繪。在私生女被發現,被趕離工廠後,一步步走向不歸路的Fantine則更是令人揪心。電影採用了舞台劇的誇張戲劇效果結合陰暗詭異的光效,直白地呈現了Fantine只能保留天使的夢想,而墮向魔鬼的掙扎,痛苦,絕望,無奈乃至麻木。美麗的長髮,潔白的牙齒,柔弱的身體,都成了必須出賣的物品以保證Cosette的生存,只有靈魂,還屬於夢中可以掌控的範疇。

當寸頭嶙峋,嘴角血跡綿延的Fantine出現時,影院裡滿是倒吸一口冷氣的「嘶」聲。而當活死人一般承受發洩後的Fantine靜悄悄地坐在棺木一般的廢船殘骸里,輕輕抬頭,張口,「There was a time, when man was kind」淌出時,聽者全身毛孔收縮,肌膚顫動。那是一個非專業歌唱家的演員在同期錄音的情景下能發出的最美好的聲音,「I dreamed a dream,in times gone by,when hope was high and life worth living…」愛情破滅,尊嚴崩潰,生存虛弱,責任沉重,不堪重負的Fantine卻用盡生命的力量唱這樣一首歌,沒有清亮,沒有華麗,徒留聲嘶力竭的質問,卻還在絕望已百轉千回毫無盡頭的背後,偷偷地藏著一絲絲出塵的希望,好像賣火柴的小女孩手心裡攥緊的最後一根火柴,淺淺的冷汗濡濕了,卻依然嚮往著劃燃那一刻的燦爛,哪怕曇花一現,哪怕微弱到無人可識。Anne用略帶壓抑的哭腔和著滄桑低沉,呈現了一個放棄了一切,因為女兒的存在而無法放棄靈魂的Fantine。那曾經靈動誘人的大眼裡,有一行清淚,滑過憔悴粗糙落滿雀斑的臉頰。

向來都帶著對抗的情緒閱讀有關Javert的情節,結果Russell Crowe的演唱顛覆性的只有一個音域一條聲線的起伏,過於用力,聽不出變化。人物表現糾結有餘,威嚴不足,到沒有雨果那浪漫英雄主義想要表現的臉譜化反派精神,時不時在屋簷邊緣走貓步非但不夠強硬自我支撐,反倒有了賣萌的嫌疑。

Samantha的Eponine在影片裡少了一些發揮的空間,深情無私的姑娘被簡化成了愛情上小自私的普通路人,以致於那樣情深款款的「On My Own」都少了很多心苦卻包容的味道。

影片裡關於那班起義的孩子們,惹眼的反倒不是書中領袖氣質的Enjolras ,而是人小鬼大的童音清脆擲地有聲的Gavroche,和天然呆的Marius。看《我和夢露的一週》時,Eddie是個無害的天然呆,毫無印象;Marius甫一出場,便被Cosette迷得暈頭轉向,還是那副神遊的表情,不明白這孩子為何最終倖存收穫所有,直到他唱出「Empty Chairs at Empty Tables」。當然,這是音樂劇的表現形式;影片裡,回到小酒店追憶「戰友」的Marius,表情不再呆滯,深邃的哀痛和「獨活」的歉意都滿溢出螢幕,一個潔白真純的靈魂躍然眼前。

某一版原著的序言裡,譯者曾說明雨果Les Mis裡的人物,很多來源於真實生活,他自己就是Marius的原型。海報上,Valjean炯炯的眼睛下,那句「Freedom is mine」很好的詮釋了人性對自由的嚮往和堅守。而Marius和Cosette兩個單純的人的幸福,讓Valjean安心,是這個悲慘世界裡最需要的happy ending,在雨果想要實現的世界裡,見證人性本善的發生與可以獲得的圓滿,見證來之不易的自由是多麼必需的存在。

納博科夫說:「存在不過是一道光縫,稍縱即逝。前後俱是黑暗的永恆……然而,我不甘心如此。我急欲大力反抗,圍堵自然。我使出全力,在我生命兩頭冷冷的漆黑中尋找那一丁點兒屬於我自己的光和熱。我認定那黑暗不過是時間之牆造成的;牆的這邊是我和我那淤青的拳頭,另一邊是永恆的自由的世界」。

所以在Les Mis里,Fantine找到了夢想的世界,Valjean找到了最後的自由和寬恕,也許Javert也找到了解開心結的新的信念吧。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there is a life about to start, when tomorrow comes…」 不只停留在雨果的筆下。

P.S. 一枚古典樂迷那麼多年,發現音樂還是最難用文字語言表達的一種語言,捉襟見肘。而妄圖在短短幾千字里就能拆分表達清對音樂,電影和經典文學的感觸,更是力有不逮。不是資深樂迷的,影片依然值得看2遍以上;我等小樂迷,繼續跟著資深入士的步履,收集各類碟片,以及等待現場的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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