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的天空
2013-01-22 10:00:02
有些人天生就是來拍電影的
大導演羅曼·波蘭斯基的處女作,1962年的電影《水中刀》是一部很平淡的故事。
週末清晨,事業有成的中年夫婦開車行駛在人煙稀少的公路,一個徒步旅行的大學小伙搭上了他們的汽車,三人向著海邊的小帆船而去……
這部電影很簡單,全部演員就是三個,場景只包括鄉間小路汽車、海上的小帆船,道具更是屈指可數,就連電影標題中所指的小刀也沒有貫穿始末。影片的攝影也是簡單的中近景,沒有花哨的蒙太奇,更不用說拍幾個長鏡頭了。放在今天,可能與一些大學生拍出的「微電影」相比,都欠缺著技術含量。但是真正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不認為這是一位「初出茅廬」的新人的作品。看過影評,甚至有些人覺得這位後來憑藉《鋼琴家》拿到奧斯卡最佳導演的大師的巔峰就是這部低成本的《水中刀》,他們覺得波蘭斯基在人性的表現上後來再也沒有達到這樣的高度了。
時間已經給這部電影烙上了「經典」的印記,可對於像我這樣看慣了「情節戲」的觀眾來說,自然還無法體會到它的全部價值,更別說平平淡淡的只看了一遍而已。簡單而言,在表述情節方面,《水中刀》這樣的電影就好像是美國作家海明威創作里「冰山原理」一般,不追求給你講一個精彩動人的故事,也不是讓觀眾從電影裡找到「感情的寄託」,而是希望你自己在故事裡思考故事。接著,電影又採用一種現代主義的象徵的視角:每個場景、人物的安排,細節的設定都在有意無意的賦予一定的含義。當然對電影的解讀因人而異,一個波蘭社會主義背景下成長起來的觀眾看到的「東西」肯定不會與二十一世紀拿著麥當勞看這部電影的美國青年一樣,而偉大的作品(文學,藝術也一樣)不僅得有能夠穿透時空的力量,而且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傳遞給接受者精神「正能量」。一個可以邊看邊思考的電影,如果拋開的程度不談,它帶給人的審美體驗和最終享受,就如同讀過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這類作家的小說。
電影講了三個人:步入中年,事業有成的體育記者和美麗年輕的妻子,看似般配的一對中產階級,卻貌合神離。汽車上嘈雜的廣播中,兩個人沒有一句交談,男人看似無意的「搶過」方向盤替女人駕駛,導演從一開始就從幾個簡單的細節里塑造出在中年婚姻裡的「父權」關係。男人強烈的控制欲,女人無法反抗的憤怒,隨著這輛汽車還可以勉勉強強的駛向前方……中途搭車而來,生機勃勃的大學生不僅是打破了這種平衡,也使兩個人有了一次人格重新「宣洩」的機會,男人可以在女人面前表現出「成熟」,女人可以在男人外悄然找到「寄託」。對於大學生來說,難道不也懷著對「權力」和「美色」的原始衝動嗎?而更加奇妙,矛盾被安排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只有三個人「寄居」在一條小船。密閉的空間本來就有無數種在正常世界裡無法想像的可能,剝離世俗的顧忌,芸芸眾生在此刻都可以成為主角,而每個舉動也都會被放大(就像恐怖氣氛只有在密室或者古堡逃不出才會更加可怕)。當這一切的矛盾在此處交織,一切就變得有意思了。
三個人都想著達成自己的目的,卻又因為傳統約束力的限制,就必須竭力壓抑自己的想法,通過轉移來得償所願。比如,男人不停地以「船長」的身份發號施令,女人通過換衣服和唱歌來暗送秋波,而大學生則有些孩子氣的拿著小刀耍一些把戲……看似表面說說笑笑,矛盾卻在如此封閉的時空裡不停,終於在暴風雨後到達到了頂點(整部電影不難看出導演也在用著天氣象徵的老套路)。
小刀落水,兩人打鬥,大學生落水不見蹤影,夫妻激烈爭吵,男人愧疚而去,女人聲嘶力竭。故事經過這一點波瀾,彷彿就將以一種「心懷鬼胎」人都不得善終的教育意義結尾。但是大師鏡頭一轉,大學生漂浮了一段又爬了上來,而趕走了老公的女人也可以肆無忌憚了,兩個人擁吻在掉落的帆布下……
看來彷彿是女人得到了全部勝利,倒霉的大學生好歹也得到了一半的勝利,其實呢?別忘了,船兒終究要靠岸,現實的世界他們終究是無法逃離,回歸的三個人不是又將帶上榮格所言的「人格面具」,而且無疑都會受到內心傳統價值的煎熬一番。而對於螢幕外的觀眾,難道不是也在一次虛幻和現實轉換的不適?我們的生活不也是這樣不停的轉換,又有幾個人能找到自己呢?答案就像電影結尾,夫妻兩人的汽車在停在岔路口,不知道該說什麼,鏡頭卻是越拉越遠。
終究,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我?
波蘭斯基用一個平淡的故事就完成了對世界的深刻投射和哲學探究,看來人果然天生就有差別,有些人天生就是來拍電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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