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攪動一潭死水

     「一個貞潔的妻子在丈夫歸天之後必須禁慾，直至死亡。對丈夫不忠者，必將投胎於豺狼之腹。」——《摩奴法典》
   可那些對死去的丈夫絕對「忠誠」的女人過的又是怎樣一種生活？
   寡婦院是這些女人共同的歸宿，無論貴賤、無論美醜，無論鶴髮還是童顏，他們都被困在一個狹小的庭院中，以乞討為生，直至老死。稚嫩的孩子還未識人事，就被關進這個苦難的牢籠；行將就木的老嫗臨死之前還唸唸不忘半個世紀以前自己婚禮上的精美甜點；出身高貴的婆羅門女子嚴於律己，但卻坦言自己無法做到無慾無求；獨住一屋的美貌姑娘享有蓄長髮的特權，但她的青春和美貌並不屬於自己，而是供河對岸的富有梵者滿足淫慾的消費品，是寡婦院拿來維持生活的交易籌碼。
   「投胎於豺狼之腹」並不見得比這種生活可怕。
    道貌岸然的梵者在面對兒子的質問時狡辯道：「和梵者上床的女人是得到祝福的，她們的靈魂可以升天。」
    若果真如此，美麗的卡莉安妮為何要投水自盡？寡婦院的「大姐」為何要抱著年幼的楚婭奮力追趕著火車，大喊「帶她走，救救她!她是個寡婦！」？
    靈魂已經在地獄裡的人，又如何救贖別人的靈魂？
    說到底不過是用宗教的幌子為自己的私慾服務罷了。
    就像男主角納拉揚說的：「為什麼要有寡婦院？為了少一張吃飯的嘴，少用四匹紗麗布……表面上是宗教問題，實際上都是為了錢。」
    僅僅是因為「死了丈夫」，女人就像無用的破席一樣被扔進寡婦院，可見她們的地位有多麼卑賤。
    她們的肉體可以隨意玩弄，她們的尊嚴可以隨意踐踏。卡莉安妮勇敢地走出了寡婦院準備迎接新生，卻發現心上人的父親就是河對岸的「顧客」，絕望中只能向死亡尋求解脫；年幼的楚婭渴望回家，卻遭人哄騙，落入了梵者的魔爪。
    她們之中也不乏面目可憎者，比如利用年輕的卡莉安妮和楚婭牟利的院長，但她終究是為了適者生存，現實如何醜惡，她就把自己變得一樣醜惡，就算是天真無邪的楚婭，在這種環境中呆久了，也難保不變成那樣的刁鑽老婦。
    天知道這種醜惡的禮教還要吞噬多少美好的事物。
    影片結尾，愚昧的水鄉迎來了聖雄甘地，慘遭蹂躪的楚婭也終於被納拉揚帶上了遠去的列車，黑暗的基調里似乎出現了一絲光亮。
   但最後的字幕卻把人打回了現實：直至2001年，印度還有3400萬寡婦過著2000年前《摩奴法典》所記載的被剝奪社會、經濟和文化權利的生活。
   聖雄為印度倒下了，但遺憾的是沒有無數的聖雄站起來，愚昧的宗教觀念、女人地位的低下並沒有得到多大改善。
   年輕的、覺醒的一代，更多是像納拉揚一樣，選擇無奈的逃離。
   一個以漠視乃至輕賤女人這個數量龐大的群體為傳統的國家，無論其經濟發展如何迅速，註定還是死水一潭。
   本片的導演顯然對她的故國傾注了不少的感情和希望的，我想這也是支撐著她排除萬難，在斯里蘭卡完成拍攝的原因。
   可是一部電影終究只能把這個古老國家的傷痕拿給你看而已，這一潭死水，到底能讓誰來攪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