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的故事

「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
「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想，她是你的……好好照顧她。」

「柔瑪就像是我的癮，有點戒不掉了。」

於是……就這樣，再次相忘於江湖，清淺……無痕……
記得當時看槍版的時候為他們寫過一句話：「你我都清楚，我們沒可能在一起。然而，你我也清楚，我們沒可能放下彼此。」其實這話還是矯情。有一種糾纏是……不到最後那盞離別的踐行酒……你都不明白你們竟已糾纏得那樣深——深過肌髓……深入心魂……
曾經覺得《Don2》只是一部犯罪電影，喧喧鬧鬧、聲勢浩大地刻畫一個男人的狡猾跟貪婪。曾經甚至憤憤地抱怨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講講我家小D跟阿柔的虐戀情深。可是現在才體會……其實編劇、導演一直沒忽略那場曠世的情緣。只是一切都是悄悄的、淡淡的，一不小心就忽略了。

該怎麼說呢？也許就像Don自己說的，緣份就是那麼奇妙，那麼多年之後，還是將他們重新牽絆在了一起！其實是多麼尷尬的立場——他是她的愛人，在毫不設防的時候，她的芳心就輕易地被他摘取；可偏偏，他又是她的仇人，他殺了這世界上唯一與她相依為命的親人——更重要的……他還騙了她！
讓她怎麼辦？恨是無法抑制的——復仇的情緒伴著孤獨與恥辱將心攫得死死的，卻偏偏擠不走那一點點愛！嗯，就那麼一點點，可是很悠長很深刻——深刻到有一天，她竟可以為他死！自己都覺得荒謬——不承認，她怎可能承認？然……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能做的了心的主——即便那心本是自己的……
五年，她沒一刻放棄關注他、追蹤他——當然是為了將他繩之以法。可心底，連自己亦不曾察覺的角落裡懵懂著的，究竟又是怎樣的情緒？走進監獄之前，他同她說：「在你心裡，其實不想我進去！」呵呵，他當然是逗她。可為什麼她突然開始一臉嚴肅地撂下那些狠話？卻原來，她的心真的慌了……
還有那場舞會……
五年啊，五年不曾相見。一曲華爾茲，對面的他，改換了容顏、身形甚至聲音，可她還是認出了他——從那一瞬悠悠掠過肌膚的觸碰里！你說，她記起了什麼？她……被喚起的感覺是什麼？是恨嗎？我怎麼覺得，是那場銘刻在大馬街頭，肆意的舞蹈與歡笑呢？應該是那些旖旎的溫存吧？淹沒忘川而來的先是愛，然後……她才想起……她恨他！
再然後……是呀……她還是逮到他了。她想著故事該落幕了。誰知……真正的牽絆才剛開始。
我想，如果她不曾跟他回去那棟大樓，也許，她永遠都不會承認自己愛他！甚至不是不承認——是不相信——是無意識！她會一直無奈地咬定自己愛上了一個從沒出現的影子——他的影子。這樣也許才能稍稍好過一點，不至於叫她那樣痛恨自己與命運的荒謬。可問題就在於，真相總有一天是要揭示的。而她，在那個夜晚，終於還是無法再逃避……
他總說她愛他，而她每次都矢口否認。可是，當他盯著她的眼，當他握住她的手，當他替她擋開飛來的子彈，為什麼她的怔忪一次比一次長久，語氣一次比一次軟弱？燈光是昏沉的橙色，映在他眼裡，閃爍著淒楚的柔波，她反覆告誡自己那是他的一齣戲；可是沒辦法……沒辦法……他的演技太高明，終不免，她還是把他當成了洗心革面的好人——或者，終不免，她還是無法再執著他的好壞。

所以啊，這就又說回他了。他到底不是那個好人……一場計中計，環環相扣的局，甚至瓦勒坦的背叛都是他算好的棋子。他是貪心的，要的不光幾塊雕版，更還有一紙豁免狀！開頭時候他說：「在我們圈子裡，如果大家都覺得你的死比生更有價值，那就表示，你是時候離開了。」我覺得，這不是全然的謊話！很多時候，離開是一種出路，推翻一切，重新洗牌。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厭倦了、放棄了！相反，他是那種即便離開也要轟轟烈烈、豪氣干雲，攪得風雲變色的人！所以，謝幕表演，他選擇了德國中央合作銀行地下保險庫，能人所不能，驚天動地！之後，珍珠如土金如鐵，佳人在側，他還是那個比萬萬人都瀟灑不過的王——即使，不在江湖。
一切都很好，算漏的只有一個女子。也不對，應該說，算漏的只是……那個姑娘，她竟會那樣傻、那樣認真。
他不厚道。三番四次的逗引，在他是一場趣味盎然的遊戲。小野貓著急氣惱的樣子，讓他覺得又可愛又可笑。他想看她嘟著嘴眼裡冒火的小模樣。所以自私地捉弄她——瘋言瘋語信手拈來，甚至懺悔、甚至吃醋——假的，她沒說錯，都是虛情假意。可惜啊，她嘴上說的分明，心裡卻是糊塗！狡猾如他自然深知那傻孩子的心事！所以總是偷笑——無邪似孩童，狡黠似孩童——是誘惑！就是誘惑！她在他眼裡，是又一個地下保險庫——他想的不過是征服。
兩次，他問她——「你跟阿俊……是怎麼回事？」兩次她都嗔他無聊——並非迴避或掩飾，是真的嗤之以鼻他怎會如此問！無論愛不愛他，有一點她是清楚的——那便是，她心裡再沒第二個人的位置！當然他也清楚——就是清楚才問！沒想過在一起，可他就想她承認！真的……是癮……就是看到她還愛著，他就得意、就高興！
他的「愛」從來如清風拂面，瞭然無痕。他不為誰停駐、更不為誰付出。愛於他，只是一種讓人在世間活得更盡興、更有滋味的材料——錦上添花必不可少，但，也就是錦上添花而已！他跟她之間，在他的設定里只是一場別有風味的艷遇！用仇人的心動證明白己的魅力，這想法叫他欲罷不能！
所以，就「愛」了。流水的功夫，款款柔情體貼地用在她身上，每一個字、每一個動作都熨帖的恰到好處！如此的男人，她怎麼能抗拒的了？說著不愛不愛，就泥足深陷在他的迷障里。
也很好啊，他的詭計又得逞了。而出乎意料之處只在於，真的征服了那顆心之後，他卻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吧，就算她說出那句「我要跟你一起去」的時候他還能無動於衷，那麼當賈帕一槍打出，她的血涓涓湧出時，他臉上那個震驚又惶惑的表情……難道也是假作嗎？瓦勒坦設了這場生死相思局，若說起首是審視，抓起她持槍的手是虛張聲勢，那麼當她在他懷裡軟軟地倒下去的時候，他的心應該是真的狠狠抽痛了一下！事情是這樣矛盾，他相信他愛她，可饒是他也沒想到，若生的機會只能有一個，她……居然當真留給了他！她臉上的心疼驚懼是真的，她的難以決斷都是真的！別忘了，他是她的仇人啊！而居然……她能如此愛他！
他身邊的女人都像他，她們會給他甜膩的笑顏、放浪的滿足以及事業上的輔助。但沒有一個像她！她給他的……是一顆倔強的心，跟她的命！
惶惑是因為不懂，震驚是因為不信！天下竟會有這樣一個女子嗎？決絕地推拒，卻在生死一瞬迸發出這樣聲勢浩大的愛——就像是一種本能——靈魂的本能！卻原來到此刻他突然醒悟了，跟他想像得不同——她是真的愛他！以一種他無力承受的方式！
抱著她走出大樓，短短的一段旅程，他卻像走了整個前半生那麼久。他在思索她的愛，也在思索自己……我想，這是第一個叫他相形見絀的人吧？在這份愛面前，他敗了！贏了她的心，敗了自己的心！心瑟瑟搖曳。佛說情根不重，便不生婆娑。那他眼神裡的感慨滄桑是不是就代表，從此以後她在他心裡，再不一樣？緣份果然是奇妙的，讓他們在生死一線真正相愛，之後，萍聚萍散，水闊山長……
將她交到他手上，他的表情第一次像一個正派而深沉的男人——有點點唏噓，可是更多的是一種叫人溫暖而安定的擔當。沒有再往前一步，他選擇抽身而退送她自由：「我想，她是你的。好好照顧她。」旁觀者或許遺憾，但想想他們之間的糾葛，我卻突然覺得……唯有這樣的一句話、一個放手才配得起她為他的犧牲。
反向而行，他上了警車，而她被抬進救護車。最後的目光交錯，她的臉幾乎沒有表情——不只是虛弱，還因為……她不知道該給這男人一個怎樣的告別。喜怒哭笑，都不妥。所以只好這麼木然地看著他，看著他重新衝著她，粲然一笑。

很多年以後，他還是那樣瀟灑意氣，遊戲人間。他們之間，也許又見過面，也許沒有。他不記得了。就好像，他沒再記著她，沒再記著多年前那個邂逅愛情的夜晚。
只是，在一些最不經意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一個被她叫過小野貓的女孩跟她痴執到傻的愛恨。
每當此際，他總難免又是那樣粲然地一笑，心底的聲音是自豪的悄然：
「我也愛過一個女人。她，叫柔瑪！」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