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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的慾望--Profound Desires of The Gods

诸神的欲望/诸神的深欲/ProfoundDesiresOfTheGods

7.5 / 1,946人    173分鐘

導演: 今村昌平
編劇: 長谷部慶次 今村昌平
演員: 三國連太郎 河原崎長一郎 北村和夫 小松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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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俠

2013-01-29 05:02:36

太家族的命運告訴我們什麼


該片以鮓島上太家族一家的命運為主線,探討了許多值得深思的問題。該片由今村昌平導演,在1968年完成,影片的主要框架根據一部話劇改編。太家族一家的系譜圖如下:

【注】此處不能插圖,完整版見:http://www.douban.com/note/260323188/

這一系譜圖並不能完整反映太家族的系譜,原因主要是影片對於人物的譜系交待是有選擇的,以致於我們尚不能全面的了解每個人的親屬關係。

首先談談這一家的亂倫情況。亂倫通常是指在直系血親之間發生的性關係,如父女、爺孫、兄妹、姐弟之間的性關係。亂倫可能的結果是孕育出有一定生理缺陷的後代。根據影片提供的資訊,爺爺曾和其女,即第二代中在劇初就已去世的那位女性發生過性關係;根吉(兄)和太馬(妹)之間,相互傾慕,是否發生過性關係不詳;而鳥子和龜太郎的父母為何人均不詳,但鳥子時常呈現精神恍惚,疑似亂倫結合的產物。

接著談談鮓島上的亂倫禁忌。對於亂倫禁忌的起源尚無定論,但使亂倫成為一種禁忌,其前提條件是人們生活在一個群體中,而這一群體出於群體利益出發,由一個群體中的權威對亂倫行為當事人進行公開的懲戒,久而久之,這一約規就內化至整個群體中的家庭教育中。縱使已將一種行為形塑為禁忌,但尚不能完全預防這一行為的發生,因此也一定會產生懲戒這一行為的約規。

在鮓島,世俗首領龍立元制定了一種方案來懲戒太家族。根吉需要一直帶著腳銬在家門口的一個低洼處挖石頭,太馬則由龍立元代為「照顧」(實際是霸佔為妾),龜太郎不能參加村裡的傳統節日居酒屋節,太家族一家不能出海捕魚(也不能分到村里人捕來的魚,只能撿剩下的魚),村裡的人不得和太家族一家老少接觸。總之,這一家族處在被鮓島居民孤立的狀態之下,而他們擺脫這一命運的唯一希望就是使家門口的紅色巨石落入坑內,以便製造出一塊土地用來耕種供奉給神明的稻米。

這一方案似乎被太家族一家接受了,但事實上,這一過程充滿了反抗。這也是該片精彩之處,即通過刻畫人物的心理及行為,展現了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而非千篇一律的人形木偶,更進一步探討了人性的複雜性。

根吉是太家族中最具反抗性的一個角色。在他心目中,之所以會執行龍立元的方案,是因為他、龍立元以及島上另一個名為「一元」的人是曾一起三軍的戰友,在島上,人們都不與太家族來往,只有他的戰友除外,他看重的是通過這一方案讓太家族重新得到島民的認可。可與此同時,他時常製作火藥並埋在村中的森林裡,以便在夜裡取出用以炸魚,改善家中的伙食;他一有機會就和太馬進行纏綿。但這些行為都得到了殘酷的懲罰。在他偷偷捕魚之後,爺爺鞭打了他100下,其中50下是用來懲罰解除腳銬,50下是用來懲罰偷捕,而許多島民在坑邊圍觀,大聲數數以監督爺爺的鞭打;他與太馬的每次纏綿都會引起龍立元的怒火,他會將怨氣通過性虐待的方式發洩在太馬的身上,而島民亦會在坑邊鏟石,攻擊無處可躲的根吉,讓根吉不得不求饒。這些懲罰讓他渴望離開這個讓他看不到生活希望的地方。他在一次和龜太郎談話的間隙談到了如果紅色巨石落下來後,他要去一座西方的無人聖島上開始新的生活,在劇末他也真的這麼做了,關於他的結局一會再敘。

相比之下,龜太郎並不是一個反抗性那麼強的角色,在每次他的個人感情與他的身份產生衝突時,他總是會選擇做與他的身份相符的事。與父輩的理想不同,龜太郎渴望去東京,在他的潛意識中,東京寓意一個典型的「美國夢」所在地。在那裡,只需自己奮鬥,就能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而作為鮓島的一員,和他的家人相比,他是一名充分接受並內化了這一社會中的「集體意識」的社會成員,他會時刻提醒自己——「太郎,你不可從心而欲,不可越軌」。而作為太家族的一員,他會和島上侮辱其家人的青年「拼了」,但他試圖藉助其對島上規約的理解力,去「馴化」越軌家人的努力仍更佔上風。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成為了從東京來的製糖廠的技術員的助手。技術員作為一個「文明社會」所孕育的個體,在遭遇鮓島習俗時,遇到了諸多不順,遲遲未能完成修建一口機井的任務。技術員雖然身為製糖廠大BOSS的女婿,但還是在鬱悶的心境下,半推半就地和鳥子成為了一對無人祝福卻自得其樂的神仙伴侶。就在鳥子懷孕的檔口,糖廠大BOSS再一次出現,將鮓島開發的策略從發展製糖工業改為旅遊業,技術員也因此被帶離鮓島。而在龍立元心中,鳥子肚中的孩子,不啻為一個隱患,萬一將來事情真相被大BOSS知曉,兩者合作的前景或多或少會受到一定的影響。在龍立元的交待下,龜太郎先是帶鳥子去日本內陸做流產,後是帶鳥子到一個懸崖逼迫其跳崖(影片強調這是當地保持低生育率的一種「醜陋」的習俗)。這一次,龜太郎成為了鳥子生命的斷送者之一。

龜太郎亦成為根吉和太馬生命的直接終結者之一。在又一次龍立元在對太馬進行性虐待之時,根吉也正準備找太馬,而就在根吉遇見這一幕並打算用石頭將龍立元擲死時,龍立元突然自行暴斃。根吉與太馬隨後踏上了一艘小船,並載著一元給他們的活雞,打算駛向西方聖島。他們在島上暢想未來時,島上的人們正在慶祝居酒屋節。輪到龍立元在居酒屋發言的時候,人們發現他不見了,在進行了一系列儀式後,村裡的小伙子上了兩艘小船,去尋找根吉與太馬,而龜太郎亦在其中。根吉所在船上的馬達是龜太郎之前安裝的,只能堅持一會兒,之後便只能利用風力了,於是他掛起了一盞紅帆。沒多久,另兩艘小船上的人們就發現了紅帆,他們帶上代表諸神的面具,駛向根吉與太馬。龜太郎想要脫下面具,扔下船槳,但被攔住了。根吉被「諸神」手中的船槳打至半死,後墜入深海,被鯨魚捕食;太馬則被綁在紅帆中,飄零在海上。

以上兩幕雖非太郎所願,卻著實發生了,這也成為了他思考自身存在的出發點。在技術員的幫助下,他在東京工作生活了5年,但隨後又回到了鮓島。他的理由是,已發生的一切彷彿近在昨日,時時縈繞在他的腦中,讓他無法釋懷,反而充滿困惑。

這一困惑並不獨為太郎所有,似乎也是導演拋給我們的問題。違背己願而行事,似乎正在龜太郎短短幾年間行為的寫照。作為一個社會決定論者,法國學者涂爾幹曾從社會整合這一視角探討這一現象。他提出了「機械團結」,意指在傳統社會中人們的結合關係是以「同質」為基礎的機械結合關係,這種關係會產生一種懲罰性的社會規範,其基礎是把個人同化為具有共同信仰和感情的整體,其團結的取得是以犧牲個性為代價的,通常與週期性的宗教儀式緊密聯繫在一起。在這種社會中,個體身份的獨立性與生計的自主性成反比。

這種觀點似乎可以把太家族一家命運的始作俑者推給抽象的社會,儘管社會的實體是每一個社會成員,但卻勿需對此擔責。另一個法國學者布厄迪爾強調個體的能動性,亦即社會與個體之間的辯證關係。不消說,龍立元等島上的權威人士在暗地中代替社會成員行使了懲罰權,並操縱了島上的社會生活。

無論是當時戰敗不久的日本社會,亦是當下我們所處的社會,社會團結方式已與鮓島所呈現的「機械團結」不同。但我們是否可以大膽假設,被現代性衝擊的社會,已將「機械團結」的精髓化為社會基礎的一部份,並未將其徹底沖毀。而導演的努力,則是通過對「他者」的細節刻畫,反襯出己身社會中被人忽視的一面,一種遁於無形卻牢牢捆住「現代人」的「集體意識」?

短短幾年間,太家族的命運編織進了島上的傳說,一塊海邊的石頭據說是鳥子在思念遠方的情人,海面上若隱若現的紅帆則是太馬在海上漂泊。或許這將會成為說書人未來吟唱的文本,太郎哭泣與覺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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