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降魔篇》影評：一生所愛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註：影評有少許劇透，幾乎不影響觀影感受，鑒評者自酌。）
     《長江七號》之後四年，《西遊•降魔篇》問世。
     估計有很多人會覺得星爺的光芒早已消散，《長江七號》一出，我們以為以前的周星星，再也不會回來了。熟悉周星馳的人都知道，台前幕後的星爺判若兩人，生活中的他孤僻、冷傲，甚至和很多人合不來。但在華語電影喜劇界裡，星爺是無可厚非的殿堂級奠基人、里程碑。他曾經經典作品的影響力，有目共睹。可惜從《功夫》開始，「星爺造」就已經開始在走一條奇怪的曲線，不是下坡路，也不是拋物線，而是那種起起伏伏，給人偏離核心缺失穩定的感覺，那個純粹的星爺不在了，可能觀眾們，就是因此而感到不習慣。於是，有惋惜的，有謾罵的，有失落的，有勉強力挺的，和少數真正力挺的。
     因為，我們曾經都太愛周星馳，太過期待，太過崇慕。
     所以我們即使有人，或有所失望，我們依然還是喜歡這個周星馳，和他的作品被接受程度無關。
     說《西遊•降魔篇》，昨天去看了前點映場， 之前其實是抱著「可能是爛片」的心態去看的，因為《降魔篇》的概念預告片，從特效和幾乎沒有端倪的故事情節分析，感覺不是那種很讓人興奮的片子。但是看完後，除開觀影前的心理反差，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大家，這是部非常誠懇的作品，非常誠懇。至於好不好，這需要大家自己去鑑賞，讓票房和口碑證明。
     首先讓我震驚的，是星爺本人沒有出演，我個人其實很看重這點。我知道星爺這麼做，其實是需要很多勇氣和對電影的深度認識的。我懷念以前的周星星，是因為在華語喜劇界，能把周星星那種浮誇狂放然後誇張到不正常的放聲大笑演繹得自然而然的人，並不多，周星馳之所以是周星馳，首先是因為，他是個絕好的演員，他知道怎樣不把尷尬的情緒帶入到誇張的表演里，儘管他過去的作品裡的表演都是如此誇張，但是從來都非常自然，我們都明白，這就是周星馳，沒有失敗的尷尬，沒有冷場，沒有那種膚淺到侮辱智商的低級冷笑話。
     因為星爺，向來有種把低級笑話昇華為具有內涵且表達上直截了當的能力。因為有內涵，所以不膚淺，因為不膚淺，所以不尷尬，而後的直截了當，能讓幾乎所有觀眾都明白他所想表達的。
     《功夫》開始，星爺在電影中的人物性格就開始與以前的「傳統模式」產生偏差，我個人認為他的表演已經沒有了曾經的自然。到了《長江七號》，這份自然，更是喪失殆盡。所以星爺這次轉到幕後，是個偉大的決定，不是他不行，而是他已經做到了。人在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會有不可避免的改變，星爺他沒有必要讓自己去堅持曾經模式的表演，他只用在對的時間，找對的人，去演繹一個對的角色。這就已經是很難得、很偉大的成功了。
      我喜歡周星馳，因為他對電影的認識和理解，已經超越了他的表演。

      回來《西遊•降魔篇》，看完電影，覺得星爺對待這劇本，認認真真。雖然說不上是很好很好的劇本，但是裡面有很多值得讓人眼前一亮的情節、讓人心裡一驚的轉折和充滿禪機的對白。故事以西遊記為藍本，進行了大量的改編，從質量上看，還是非常精細的。在時間意義上，是《大話西遊》的前傳，講述了師徒四人如何集結在一起的故事，但是嚴格意義上是獨立的故事線。故事完整，情節穿插得當，幾乎沒有拖沓。笑點繁多，個人認為和《泰囧》持平，但我個人是笑得更加狂放的，感覺不笑狂放點，身體裡的筋就抽不對感覺。當然，小豬羅志祥的表演有兩個笑點很尷尬......屬於低端冷笑話，很純俗，是影片中唯一兩個讓我覺得尷尬無趣的點，但是這是剪輯的問題，演員本身還是表現良好，不知道公映版本會不會剪切得更細緻些。畢竟小豬的這個配角，是非常搞笑的，很可愛的一個公子，嗯，奇公子。
     關於齊天大聖，你們應該想不到是誰演的孫悟空......但是我很喜歡這個版本的齊天大聖，如果你排除動畫版《大鬧天宮》和六小齡童版的悟空對你三觀的影響，你會客觀地覺得這個版本的齊天大聖非常貼近原著，或者說，我們的生活。《降魔篇》的齊天大聖，理應是那個鬧天宮、殘酷血腥，頑固不化的野猴子，之前的那些版本太溫柔，之所以說這個版本的悟空真實，因為他貼近我們的生活和現實，那些陰暗面，在人性裡的那些殘酷、血腥、狡詐、仇恨，它們向來如此堂堂正正地存在，我們不應迴避，而是直面、反思。
     還有，齊天大聖最後有化身超級大猩猩的橋段（嗯 這估計是此文最大的劇透了），我想星爺一定也超愛《龍珠》，最後悟空變成了一個超級巨猿，抵擋如來天降的神掌，儼然超級賽亞人的風格。

     關於特效，個人覺得部份特效很到位，當然比不上《少年派》，但是在國產電影特效水準里，已經幾乎是頂尖的了。特效不足的地方，表現在3D特效上，比如某些武器飛去飛來，特別是飛向觀眾眼睛的真實感，相對國際水平，還是差些，應該算中等偏下。對於那些吐槽或可能即將吐槽特效很爛的說法，我個人覺得沒有太多必要，畢竟這不是部純粹以特效為賣點的電影，甚至我覺得星爺把在特效里省下的那些錢投入到故事構建和演員表演中，是非常明智的做法，特效差不多就夠了，何況《降魔篇》的部份特效在國產水準上也已經具備里程碑的意義，用不著詬病。
     《降魔篇》的故事風格和演員表演，有著不可磨滅的星爺印記，典型的誇張表現手法，處處透露著星爺的搞怪氣息。但是些許方面，氣息感相對殘暴，配樂和畫面的搭配恰到好處，有種扣人心弦的感覺，裡面的妖怪就是妖怪，給人一種莫名的恐懼，殘忍，連小孩也不放過。第一個出場的妖怪，給人類似《苜蓿地》（科洛弗檔案）的未知式惶恐，而第二個出場的重要妖怪，很有《寂靜嶺》的感覺，瀰漫著異度空間的另類心理壓迫。特別是萬妖之王，齊天大聖，他和一個驅魔人單挑時，竟然像新世紀福音戰士裡的初號機暴走一樣，活生生把對方咬死了，那咬人時散發出的兇殘的聲線，優美得堪比醫生和學友，簡直就是帶點奇怪的暴力美學。
     《降魔篇》還有一個成功的地方，那就是電影原聲的應用。裡面有較多經典原聲，都取自《大話西遊》，比如悟空封印解除騰空而出的一剎那，用的就是《大話西遊》里紫霞給了至尊寶三顆痣後，至尊寶照照妖鏡發現自己變成了孫悟空的音樂。而後就是文章同學和舒淇分別演繹的兩個版本的《一生所愛》，也是取自《大話西遊》片尾曲。個人認為盧冠廷的《一生所愛》，是對《大話》的完美昇華和閉幕。這首歌也正是《大話西遊》的靈魂所在。當然，論意境，粵語原版的《一生所愛》實在難以超越，舒淇的輕聲國語版，是一種憂傷夾雜溫柔，而盧冠廷的粵語版里，有著道不盡的滄桑和無奈。

     我一直很欣賞周星馳的經典作品，因為它們從來不是純粹的搞笑，每一部的笑聲背後，都是一個平凡但能打動內心深處的故事。尋常，其實才是異常可貴的東西，那些奮鬥在每個崗位的小小英雄，每段尋常普通的故事背後，才有幾乎不朽的打動內心的力量。《食神》，周星星誤入了少林寺，因得罪了方丈被深不可測的方丈「囚禁」 起來，一晚，周星星在週遭都是燭台的小屋子裡，哭得傷心欲絕，他為莫文蔚的死感到徹底的心痛，愧疚，悔恨，痛徹心扉，方丈在暗處見到此景，原來周星星也是性情中人，於是，便原諒了他。這裡面，是有禪的。《喜劇之王》，當小混混騙他奶奶說他不去打架不去砍人而是去演《雷雨》的時候，他奶奶高興地親了他孫子，跳著舞開心地離去了，小混混「洪爺」嚷道：「沒想到我一世英雄，被親得滿臉口水」，周星星讓他看著他奶奶的背影，說「你奶奶辛辛苦苦地把你帶大，她才是英雄」，頓了頓，看著洪爺，「你不是」，「你看看你奶奶，她多開心，不如，我們別打架了，去排戲吧」，從善如流，這，也是禪。《少林足球》，最後這群屌絲們站在決賽賽場上一個個望著總決賽獎盃的時候，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神，都是一個天堂。
     這就是周星馳電影的精髓所在，他很明白，我們需要的那些最簡單、最原始的感動。
     然後往往馬上用惡搞的笑點，將這瞬間釋放的禪一筆帶過，讓這份寧靜沉澱下來，落在人們心裡深處。
         
     順便小劇透，《西遊》裡的沙僧和八戒，從頭至尾，都沒有一句台詞。他們一直在演繹「無言」的禪，至於為什麼無言，各位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有各的頓悟和理解吧。

     相比《情癲大聖》和《越光寶盒》，《西遊•降魔篇》誠懇得要命，星爺四年，確實花了很多心血在裡面，不管是劇本還是演員，還是最後電影的整體效果，都不得不承認，是周星馳值得驕傲的一部作品。《情癲大聖》和《越光寶盒》，感覺就是藉著《大話西遊》的名氣純粹掙錢的作品，不說侮辱觀眾智商，至少真的不夠誠懇，說得不好聽，死屬於那種基本適合15週歲及以下的人津津樂道的電影，或者一些像孩子的女生，或者笑點真的很低的人，裡面近乎粗俗的笑點，只是曇花一現，沒有禪為核心的幽默，必定不會存之於久。
     最後的最後，我個人的看法，周星馳的巔峰之作，還是《大話西遊》，這部當年票房慘澹無人問津的作品，今日成了毋庸置疑的經典中的經典。為什麼？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是部超前十年的概念作品，周星馳那年走在了時代的前面。並且單就《大話西遊》里禪的意境，對於佛與愛的理解，都是很難腐朽的東西，就算再過十年、幾十年，它的光芒依然還是難以褪去。
     頓悟、思考、佛、愛與仇恨，是《大話西遊》和《西遊•降魔篇》的價值所在。只不過《大話》表現得更隱沒，更無言，更無奈，而《西遊》表現得更通俗，更明白，更直截。
     如果《大話》是經，則《西遊》是傳，是前者的延續、註釋、補充、更通俗的解讀。
     所以其實《西遊》，不是很深刻，也沒有很感人， 但是，它很成功，因為在傳遞給觀眾的快樂上，《西遊》造就了新的高峰。
      不管怎樣的電影，它的核心意義所在，不過是三點：共鳴、反思和快樂。

                               翰墨拉比 Hammurabi
                                                                201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