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的歷練

現實的種種不如想像般美好，常常脆弱不堪，掩蓋於「流暢的生活」的表皮之下。現實的乾澀任意調侃著表面的流暢。笨拙、脆弱、侷促……太多的形容詞，可是一個簡單的詞彙無法真實地傳遞現實的體驗，我個人偏好於「侷促」。
現實像《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村上春樹）中的冷酷仙境，只是要去掉些魔幻色彩，「冷酷」是整個環境的特徵——如三島由紀夫所說的「這個世界對於人們重新開始的願望十分冷淡」，而「侷促」是對其中的人們的寫照。在既定的社會環境之中，許多人的心智無法「健全地」發展——達到積極的、平衡的、清醒的狀態，常常為情緒左右，思維退於其後。
這部片子中的成年人，面對著心與心的隔膜與形式上的種種束縛，夫妻之間不存在持久而穩定的愛情——他們在心智發展的階段未能發展處愛的能力（弗洛姆在《愛的藝術》里提到的愛的能力）。因此，彼此無法平和地交流，在與至親之人交往之時顯得十分侷促，居然要通過做愛來逃避恐懼、不安——性的滿足是瞬間的，只能逃避現實，卻無法排解內心長久的苦悶。而幾位孩子，乖寶寶的侷促很明顯，而那些顯得很叛逆、很「酷」、很有思想的孩子呢？他們同樣很侷促。在面對許多未知之時，他們沒有收到教育，只好自己摸索，必然不可能事事都做的「正確」。這些父母首先關心不夠，還不懂得教育，許多時候對孩子的管教只是自己情緒的發洩——姑且稱之為「影響」——為孩子做出自己預想之外的事情而惶惶不安，力圖影響他們回歸自己設想的「正軌」。
寫下這些侷促會讓人很失望，但李安最後還是給了我們希望，那個在車站溫暖的迎接。可怕的冰風暴過去之後，一切又漸漸回歸，那些被吹面的光重新亮起，一家人的溫馨之感漸漸生出。不得不說這要感謝那場冰風暴，這場冷酷的歷練喚醒了內心的溫情，讓被遮蓋的最原本的愛重新顯露——追求愛的能力對於後來者是重要的，但對於這些已經於「冷酷」之中掙扎，顯得侷促不堪的人們來說，這些冷酷的歷練所喚起的原本的愛會支持他們走下去。雖然許多人追求完美的愛情，但現實中能獲得「傾城之戀」（一種不完美的愛情，張愛玲）的人們已是幸福的了。
看清楚現實的冷酷，無需放棄理想。很喜歡村上的態度：接受根本上的無力感（對「冷酷」的無力），然後確認自己、滿足自己、經營自己。村上提供了「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兩種解釋世界的方式，我們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解釋世界、建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