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的故事

《鋼的琴》，放在電腦里一直沒敢看，聽說口碑不錯
　　
小學以前住在我奶家，周圍大都是在煤礦里工作的工人和家屬。我所在的城市因煤而興，往上數一代絕大部份家庭都和煤礦有或多或少的關係。城市化早，交通教育醫療條件都不錯，所以我一直幻想著自己其實是生在一個不錯的地方。一直到高中看《平凡的世界》才恍惚的知道自己竟然是在算不上好的，甚至說有些惡劣的環境下成長來，那會兒還極力否認過。
　　
週末或者節假日，我媽會帶我去姥姥家，其實是另一個礦工組成的平房區。我姥她老人家生性樂觀，心寬體胖，家裡經常人滿為患。婦女們坐在大柳樹下圍著打樸克打麻將，周圍老鄰居也偶爾來蹭個飯，生活不寬裕大家倒也都挺幸福。
　　
姥姥家對門是一家三口，，兒子在上學，男主人在煤礦，平日裡遊手好閒不正經，女的靠幹點雜活補貼家用，不如叫她石大姐。石大姐是典型的東北婦女，幹活辛苦但也任勞任怨，嗓門很大，通常是哈哈笑的狀態。後來有一天看她和我姥在家裡哭，沒搞懂怎麼回事。聽起來是她生病了，身體裡有一個瘤子，正在擴散，好像沒錢來治，或者是不想治了。再後來很久沒去我姥家，提起那個石大姐，我媽說，你還記得她啊，她死了。我問怎麼死了，我媽說得了癌症，發現時已經晚期。其實就算發現得早她家也沒有錢治。我媽想了想繼續說，可憐她兒子了，他爸沒等他媽死就另找了一個女的，這麼小就有後媽了。在東北，後媽通常是和虐待孩子相聯繫的，不知道那個孩子是不是還有上學的機會。
　　
有一年暑假和張小姐一起回了我姥家那個礦區轉了轉，她爸是煤礦的領導，現在常駐省城，她家也就搬到了瀋陽。「這就是我家當年的小房子」，6層樓房已經完全被燻黑，一樓門口還有以前存煤放雜物的自家倉庫，樓道漆黑一片，甚至一樓的單元門都沒有了。我想起了我姥家也在這附近，叫她陪我到那兒走走。荒草掩蓋的路，看輪廓還能認得出，只不過以前常跑拉煤卡車的小路現在長滿了草。以前的老舊平房現在都變成了新樓房，國家的棚戶區改造計劃總算惠及了這裡的居民。但是當年的老鄰居們，不知道都散落到了哪裡。
　　
故地神遊回來問我媽，以前那些老人都去哪了？我媽想了想說，真慘，你還記得XX嗎？我媽說的XX印象里是個長得不太好看的阿姨，她的丈夫叫石二還是張二？工作不願意做，買斷了事。然後他拿買斷一次性給的幾萬塊錢買了個摩托車，為了給自己玩。家裡房子幾乎要漏雨，房頂上有雜草。我說記得，怎麼了？我媽說，有一次她到鐵路邊上撿煤，沒看到後面來的火車，被火車碾掉了頭，死了。因為住在煤礦附近，煤礦里來回運輸煤的鐵路線就在姥家旁邊，有時火車拐彎會掉落一些煤，婦女們會撿走冬天生活用，但是怎麼會都沒聽到火車聲？我媽講的碾掉頭情節讓我驚悸了很久。XX也有一個兒子，天知道他和他爸在一起怎麼生活，那個男人可從來自己沒有生過火做過飯。
　　
小學一年級，隨著爸媽離開了郊區的奶奶家，搬到市區里，進了城區的小學讀書，然後是初中，然後去了城市裡的一所重點高中，然後順利的，來到了這個看著還不錯的大學。
　　
昨天去樓下理髮，和給我剪頭的師傅聊了幾句，叫他師傅實在委屈，和我同一年，甚至比我小了幾個月，有點胖，肉乎乎的。我說我是遼寧人，他說咱老鄉啊，我是哈爾濱人。然後互相拿體重開了開玩笑，算是熟絡了。他問我大四畢業了什麼打算？我說保研了，他說終於遇到一個保研的了，他的那些顧客今年都變得非常著急，剛坐下就要抱怨得趕緊回去復習，我點頭說考研其實很辛苦的。他說嗯，他也有一個初中同學保研了，當年那個同學考了700多分去了哈工大也保研了。然後他自言自語一句，是啊，咱們這屆的可不是還在讀書呢。話題一時進行不下去，再說話時他說你得抓緊找女朋友啊，額頭上的痘都是火太大憋的云云。後來又哈哈笑了幾句，他笑起來和小孩子沒兩樣。
　　
有時候回頭看看，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感激誰仇恨誰，坐在熱乎乎的寢室莫名地擔心起那兩個同齡人的命運，不知道他們後來有沒有像我這麼幸運？就這樣吧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