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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量世界--Measuring the world

测量世界/丈量世界/

5.8 / 2,371人    Germany:119分鐘

導演: 德勒夫巴克
編劇: 德勒夫巴克 丹尼爾凱曼
演員: 佛洛里昂大衛費茲 卡爾馬可維奇 大衛克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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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edrich

2013-02-18 17:32:32

丈量世界:冷靜與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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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要怎麼理解這個世界呢?」這是一個古老的哲學問題,而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外乎兩者:唯心論及唯物論。唯心論認為,這個世界從根本上,只能被人的理性所理解;因為人不能看遍萬事萬物,故人只能用理性理解貫穿萬事萬物的「普遍性」,去理解這個世界。基本上,唯物論反對前者的知識基礎,認為萬事萬物既然獨立於人而存在,那麼要去理解這個世界,只能先從感官著手,去觀察、聆聽、感覺,確定每一個獨立的事物的質性後,再將之分門別類,納入知識體系中。唯心論和唯物論的對立並不在互相否定彼此的存在,而是爭執精神和物質何者重要、何者才是能被人確實掌握的「科學知識」。而在哲學史上,解決唯物論與唯心論的對立,並將之統合的第一人,便是十八世紀的德國學者康德。

《丈量世界》的背景,便設定在康德晚年的德意志地區,主角是兩位年輕的學者,一個是平民高斯、一個是貴族洪堡。雖然在知識上,唯心論和唯物論並非對立的,但若放在這兩個人的生活與追求上來看,便會知道他們相當地格格不入。雖然高斯和洪堡是《丈量世界》的兩個主角,但在故事中他們的人生其實沒有什麼關係,完全是各過各的生活。高斯是平民,而且是窮人出身,而完全憑他的天賦而受到宮廷領主的賞識,以獎學金完成了學業。相比之下,洪堡好奇心有餘,但顯然沒有高斯那樣的天賦,因為他是貴族,所以有足夠的條件去揮發他的熱情,逃離一般人羨慕的生活,跑到蠻荒的新大陸去發現各種新奇的、前所未聞的事物。

高斯和洪堡的人生沒有什麼關係,而他們追求知識、發現真理的方法恐怕也是天差地遠。當洪堡將他的新發現一樣樣地送回舊大陸、贏得眾人的讚嘆時,高斯其實沒什麼興趣。在電影中,當高斯拿他的著作去給貴族老爺們看的時候,那些鱷魚牙齒和巨蛇骷髏都讓高斯視若無睹。因為高斯是天才,他也知道自己是天才;天才不關心俗世,不能被眾人所理解,所以天才是孤獨的。當高斯站在年老的康德前,恭敬的將自己的著作呈現給當世最偉大的天才,絮絮叨叨的說著身為天才的孤獨感,而期待能夠獲得康德的認同與讚美。但早已老眼昏花的康德無法給予高斯任何他所期待的回應,這讓高斯的世界立即崩潰,傷心欲絕的他回家後立即喝箭毒自盡,但卻被臨時趕來的約翰娜挽救回來。

寫到這,先說說《丈量世界》的幽默感。電影裡有很多搞笑的地方,但這些笑點其實是很悶爆的;乍看之下容易忽略,但回神一想才會會心一笑。比如前面所提到,高斯自盡的時間是在晚上,而這個時候約翰娜本來是不會來的,而她跑過來的原因是要告訴高斯:我答應你的求婚!但說不出話來的高斯只能在地上邊打滾邊吼叫:快!先救我!而這個梗一直埋到結局,高斯和洪堡坐在牢房裡,當高斯氣呼呼的說他恨不得再喝一次箭毒自殺時,洪堡冷冷的在旁補刀,箭毒用喝的沒什麼效,要用注射的,保證馬上就死,而自負的高斯只能回以驚愕的表情,那彷彿在說「原來自己錯啦!」其他還有許多,如洪堡吃人肉後還要嚴詞否認、洪堡的碎碎念、電影的旁白...等

高斯是天才,但洪堡不是,不過這個事實對他沒什麼影響。事實上,知識突破的條件絕不只是智力問題,而另一種可堪稱天賦的條件就是:強烈的好奇心;而這就是洪堡與生俱來的熱情。洪堡從小就喜歡觀察自然事物,而這更勝於他應該擁有的貴族生活。而這樣的熱情是他不斷強調自己正在「行動」的原動力:他跑到新大陸,用自己的身體作人體實驗、寧願先救儀器而不肯先救朋友、當盜墓賊偷走原住民墓中的骷髏,讓人不知該佩服還是該指責。為了追求知識而不顧一切的熱情,是洪堡與高斯最大的不同點。洪堡的熱情及於一切,不管在精神上還是在現實中都是如此,於是他在新大陸時,用最堅決的態度反對奴隸制度,無視教會的警告,甚至要求他的法國朋友在工作時應該禁慾;但高斯的冷靜有時卻是冷漠,尤其到了他晚年時,他甚至不太關心現實世界,對國王的邀請完全沒興趣,只想待在家裡的書房,連親生兒子參與暴動而被逮捕的那一刻,高斯都不怎麼在意。

冷靜與熱情的對比,就是高斯與洪堡的人生,洪堡用熱情觀察世界,但高斯卻冷靜的用數字分析世界。在這兩人之間,洪堡尊敬高斯,但高斯明顯地覺得洪堡不夠好。以電影中的台詞來說:「他們是兩條永不相及的平行線,但有可能會在一個他們都無法想像的未來產生交集」,比如說《丈量世界》原作及電影。在電影中,高斯對約翰娜說過一句話「能夠了解彼此的方法有兩種:真正的愛情與純粹的理性。」我聽不懂德文,這句話原作中又找不到,但我想真正的愛情應該不是單指男女之愛,而是一種因為執著而不顧一切的熱情,而這句話在電影中的化身就是洪堡。高斯可能永遠不知道的是,當他說出這句話時,就已經理解洪堡了。

回到本文一開始所說的,唯心論和唯物論的對立,這樣的對立指得是方法上的,而不是真理上的。真理是單一的、唯一的,但追求真理的方法可以多於一種。《丈量世界》很巧妙以高斯和洪堡的一生,詮釋這種知識論上的差異與衝突,這樣的安排就像德國作家赫塞的《知識與愛情》般深刻,只是《丈量世界》多了許多平易近人的幽默感,小說如此,電影也很成功。雖然洪堡和高斯都是真實存在過的歷史人物,但《丈量世界》顯然不是描寫他們生平的傳記式電影,也不著重於他們的心理、個性,甚至可以說電影裡的高斯與洪堡恐怕與真實人物相去甚遠。於是這部電影嚴格說起來並不是歷史電影,但這樣創作性反而是我喜歡這個故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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