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點關於 降魔篇

我是一個純粹的觀影者，當我看每一部電影的時候，我都可以自豪地這麼定位我自己。我幾乎從來不帶著去看＂王家衛電影＂、＂周星馳電影＂…這樣的目的進電影院。對於我來說，我去看的，僅僅只是一部電影。從心理上不與過往的觀影體驗訂立契約，不帶要求，不帶歧視。
    我一直認為，這樣來對待一部電影，或許，比較正直。（水軍們不喜勿噴）
   當我從＜降魔篇＞的放映廳裡走出來後，我才釋然：自己的擔心多餘了。（在看了一部＂周星馳電影＂以後，我自然要把觀影體驗調到周星馳模式。這樣，對待一部電影，或許比較公平。）網上有人罵說，這已經不是周星馳的電影了，因為感情線索毫無根據，故事發展漏洞百出。這時候，我就有些納悶了，我們不妨回憶一下週星馳以往的電影，哪個有老老實實沿著感情路徑娓娓道來過，又有哪個情節理性靠譜，站穩了科學發展觀？？周星馳的電影不是無厘頭風格嗎，感情戲不是應該被一堆莫名其妙的情節與若干零散笑料砸成粗纖維的顆粒，強行灌輸給大家嗎？這不就是無厘頭帶給我們的比較另類的爽法嗎？看了以後如果沒有在風中凌亂，那還是無厘頭嗎？
    話說回來，我其實很同意：這對於我們已經不是一部傳統的周星馳電影了。（僅僅同意這個結論）
    周星馳在該片裡面的反覆對自己致敬，近乎到了自戀的程度。過多的追懷歷史，其實已經證實了自己早就遠離了那段歷史。我們沒有在影片中聽到＂石斑魚＂老師親切的＂周星星國語＂，沒有類似漫畫裡面強行闖入的人物旁白，沒有刻意搞怪無端誇張自己的表情，或者為了達到戲劇效果，給角色來幾幀造型突變的蒙太奇。謝天謝地，這些都沒有出現！如果這些東西全部出現在了＜降魔篇＞中，那這部片鐵定就是一部＜嘻遊記＞（對於這部電影，大家有興趣可以搜搜看，我不忍直視）。說得再大眾些，如果以上元素齋全了，那就是另外一部王晶喜劇。就是那種人物角色遭遇爆炸後會被造型師弄得毛髮直立滿臉焦黑卻活動自如並且一滴血都不流，然後在下一幀畫面中滿血復活恢復到爆炸前的造型，繼續參與故事。這麼描述了一下是不是覺得很面熟？是的，這就是當年周星馳電影的風格。或許這種無厘頭風格是由周星馳演繹開來，但是幕後的導演王晶也該是這一派別的開山祖師之一。無奈的是，王晶仍在死守耍寶裝瘋的路子，周星馳卻已經在真真正正地拍喜劇。這也是我走出電影院後長吁一口氣的原因，星爺這回沒跟＜長江七號＞似的，玩兒砸。
    結結實實聊聊這部 降魔篇 吧。
    這部電影很多地方都體現出導演特別的想法。對於偏愛美術的我，想先談談影片裡面的美工設計。前半段影片其實給人一種慢慢滲入的恐怖感，這種恐怖感很大一部份要歸功於人設以及場景設計。開場在一個暖意融融的小漁莊，陽光明媚，遠處青山綠水，近來木屋嬉童。一切的質樸，純美，和平都在鏡頭語言下肆意鋪開，似乎人間所有美事都應該發生在這樣的畫面中。但是伴隨著女童父親蹬著雙腳沉入水中，青山綠水間一灘慢慢擴散的血污讓影廳裡的氣氛達到了第一個緊張點。接著水妖亮相----這是我覺得本片最成功的角色設計！看過影片的觀眾可能會感覺，這水妖似乎有點大頭小身，也就是Q版的感覺。另外，它的造型參考了中國古代繪畫的寫意風格，獸態那部份有點像我國古畫裡面描繪的獅子，扁鼻子，燈籠眼，裝飾性的大獠牙…總之如果放在其他電影裡，應該是一只有中國特色的好妖精。有點Q的妖怪，在一片風和日麗裡面肆意地吃人，畫面風格明亮柔和，場景設計有點傳統FC遊戲關卡的卡通感覺。這是一組比什麼都來得刺激的矛盾衝撞。在本該一切ok的情況下，危險正在眼下發生。也就是偵探小說裡面，結案之前，大偵探們總會感覺在一切都十分正常的環境裡面總有一點不對勁。那點不對勁是揭開案情的關鍵，但是卻怎麼也無法啟動，它就淺淺地埋在一片祥和之中，獰笑著。
   我後來想了一下，如果影片一開始就展現出陰鬱的畫面色調，鏡頭以第一人稱緊跟在一個心驚膽顫的村民身後，他小心地在舢板上挪動身體...突然音響裡面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嘯，一隻長相類似蜥蜴與魚雜交的怪物衝出來咬掉了村民半截身子，還有半截留在船上，一片血肉模糊......這樣的片段，如果特效做的好，那就是一步好萊塢流水線的怪獸災難片，特效做的比較弱，那就是一部國產特攝片。我們的恐怖電影太注重從器質上效仿好萊塢，而少了從心理上考量觀眾---我沒有想到一部喜劇電影竟然會對恐怖電影有這樣正確的見解。影片第二個關於二師兄的故事把這種「刻意不合理」的橋段設計發揮到了頂點。同樣是用的清晰敞亮的環境語言，沒有危險躲就躲在身邊的潛行台詞。油光滿面的帥哥朱剛鬛身著小生戲服，臉上的笑容彷彿水泥灌鑄，空洞凝滯。其實這時候我心裏面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已經翻江倒海，影院裡面幾個小朋友看到這一臉豬油的帥哥哥倒是笑的格外開心---下一秒---帥哥張開大嘴露出獠牙的鏡頭馬上把那幾個小朋友嚇成了狗崽子，全片最高潮的緊張點襲來---烤肉爐內的畫面，蠟燭燃盡後露出的陰森燭台，油臉帥哥笑容可掬的一耙以及釘齒最後的那一幀定格......降魔 一方面不停地用畫面安撫觀眾：沒事，這裡一切安全；一方面不停地用違背常規的衝突刺激觀眾，於是在喜劇的美術設定中分明產生了發自心底的恐怖情緒。我看了影片的前一部份，心裡著實不覺得這是一部周星馳電影，但由衷感嘆這是一部碉堡了的誠意之作。
另說這影片的新想法，突出的自然就是對於 西遊記 比較生化的解讀。西遊記 裡面師徒四人長久以來都是正義的化身，大師兄「威風」，二師兄「滑頭」，三師弟「憨厚」。最沒戲份的大龍套唐僧，好歹也能套個"正經"。但是小說形像在形成社會效應之前，一定都要經過民眾的善意虛偽化，甚至是government 的風紀檢查。我看了 降魔篇 之後，忍不住要讚嘆：這才是西遊記！如果500年前真有大鬧天宮那段歷史的話，這應該是更接近真實的「祖輩相傳」，而不是供人參閱的「翰林典藏」。沙師弟在流沙河，那必定是吃過女童的，悟能在高家莊必定是十惡不赦的，悟空在蓬萊東路的街口必須是淋滿鮮血的。三個師兄弟內心的妖性與獸性，在影片中，有著喜劇這一類型片的鎮壓，雖然沒有肆意宣揚，但是也衝破了不少人的思維禁錮，還了三兄弟的本尊面目。有人說悟空本尊矮了，我倒是不希望看見一隻175左右的猴子，有人說悟空丑了，我覺得一隻經歷了丹爐焚燒，佛手鎮壓的猴子，應該沒什麼心思去忙著意氣風發，有人說悟空囂張殘暴了，拜託，它可是百妖之王，沒讀幾天正經書卻武力滿槽的古惑仔老大。我就覺得這才是孫悟空，狡詐，暴躁，黑暗…說真的，看到這些，我對這部電影就已經很滿足了，之前有人說：沒有人比周星馳更能拍西遊。我不信，因為我覺得劉鎮偉或許對西遊的把握更加大膽開創。沒想到，周星馳這次居然這麼釋放。。。不由想起一句有點淫 穢的話「no one does myself better than myself」，降魔篇或許棲身於這麼點淫 邪的初衷才能發揮出劍走偏鋒大巧不工的力量吧。
 聊起降魔篇，當年的大話西遊自然是無法迴避的。
 我記得小的時候第一次看大話西遊，最開心看到的就是至尊寶變身悟空之後，把牛魔王打成狗那一段，看到悟空一個屁蹦走一群牛虱，然後送跨賤笑：這下你們滿意了吧。我就會笑的前俯後仰，但是對於前面的情節幾乎無感。後來慢漫長大了才意識到，前面的片子裡埋了很多一晃就過的經典台詞，比如「你媽貴姓」「一起出來看上帝」之類的。隨著之後學習生活的緊張，看大話西遊總是帶著尋找樂趣的態度，「阿三」唐僧遞給黑山老妖炸彈，至尊寶吻豬八戒時的「吐啊吐啊就習慣了」…這些都是我初中跟同學們激烈討論的話題。到了高中，愛情元素開始加入到我對大話西遊的解讀與認識之中。但是除非我刻意釐清人物線索，否則，大話西遊的愛情戲在我心中就只有影片最後，孫悟空一手抓住紫霞飄遠的屍體，另一隻手扣住頭上金箍的段落。對於我而言，這幾分鐘的情節在今後的幾年中一直可以完全替代整部大話西遊的所有愛情戲份。或許，這就是無厘頭喜劇表達愛情的特點吧。大刀闊斧地前戲拼接，最後集中狠命噴發，給人留下難忘映像的不是故事情節的盪氣迴腸，而是幾分鐘的零散片段，但是這零散的片段卻就是愛情本身。愛情就是無厘頭的，一張電影截圖或許就是愛情。這種玄妙的觀影感受，給了大話西遊不可複製的經典聲譽。這也的確是一部可以一直讓我反覆觀看，反覆學習的電影。說這麼多，不是批評降魔篇不夠豐潤的愛情戲份，而是為了找到一個線頭，然後勾出另一個關鍵詞「成長」。
 大家對於降魔篇的感情戲確實不應該抱有大話西遊那樣的評價標尺，帶著看一部電影而不是看一部大話西遊續篇的心態去看這部降魔篇，這才是於人畜無害的健康想法。電影工業在成長，我們也在經歷成長。我們對於大話西遊的經典地位，其實也是供奉在在成長這座基石上的。有不少觀眾說，自己當年看周星星的電影笑得跟傻 逼似的，這部降魔篇卻已再難讓人這般捧腹了。這裡面能說的東西太多了，我挑點簡單的：我們之所以不能再笑的跟傻 逼似的，不是說我們就不傻 逼了，而是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我們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傻 逼了。或許周星馳變了，但是如果有一億個觀眾，那螢幕下就有更一億種變法。誰說得清誰呢，大家爭論誰誰誰變了不再是誰誰誰了，這都是些得不到驗證的偽命題。成長給了電影工業太多可能，也給了觀眾本身太多背負。看到影片最後，本該大書特書，體現高尚道德核心價值的感化橋段，竟然生生剔去了音效，唐僧摸了摸猴頭，悟空就戴上了金箍。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還能說什麼呢，如果真讓大夥兒聽到了，大夥兒這會兒又會說什麼呢？這裡跟少年派的開放式結局多少有點相似，你信哪一個故事呢，我也不知道哪一個是真的……
     最後談點數據，周星馳對於特效是有著執著之心的，從少林足球和功夫就可以看出來。但是這部降魔篇的特效鏡頭確實沒有特別驚艷。只能說在國產片裡面算是上等之作，這也情有可原，畢竟這部電影只有2000萬美元的製作預算，也就是1.26億人民幣（雲圖有差不多2億美元的製作成本），所以吃什麼糧拉什麼稀，特效這塊，就對付對付好了，別較真。要說給這部片兒實在來個評價，我想，無功無過，那就「功無過」吧：7.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