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降魔篇》：成「佛」否，只在一念

       周氏西遊世界
    無論是抱著懷舊，獵奇還是重溫周氏搞笑的初衷看《西遊•降魔篇》，最後都會被顛覆性的角色形象所震撼。同樣，如果以為周星馳眼中的西遊，就是那套文學作品的形象化再現，你大概要跟那些被父母誤帶入場的12歲以下觀眾一起掩淚離場，一去不回了；如果你還以為《西遊•降魔篇》是《大話西遊》系列的「復刻」，那你就要失望了。
    《大話西遊》的至尊寶，從玩世不恭，因際遇所趨，順波逐流，終放下凡欲，承受責任，返回正途；而《西遊•降魔篇》的陳玄奘，則是從另一個方向而來，從執著痴迷，因屢受挫敗，失去錯過，終懂得拿起，最後放下，頓悟成佛。當年的《大話西遊》，是滿天神佛下小人物的命運逃避與掙扎，可最終不得不放下私情，割斷慾念，服從既定命運，那大概是周星馳年少輕狂時的教訓頓悟，叫作「長大」。而《西遊•降魔篇》，是小人物對既定信念的堅持和追求，可最終還是要在私慾和小愛的體驗甚至無力挽回中，方能得道，這大概是滿頭銀絲的周星馳此時的人生看法，叫作「看開」。
隨著一批批曾經對《大話西遊》頂禮膜拜的80後年歲漸長，能夠逃避和掙扎的機會不多了，我們當中或許還在小部份人仍在追求所謂的「理想」或「信念」，追求不被生活所束縛的一些精神層面，《西遊•降魔篇》正好又給了我們一次震撼教育，從未執著，何以放下，從未入世，何以出世。
    《大話西遊》是從玩世不恭到循規蹈矩，《西遊•降魔篇》是從循規蹈矩到成全當下，是不同甚至相對立的兩個維度，周星馳用西遊告訴了我們他在人生不同階段的處世哲學。但我們還看到，不同時候的西遊，相同的是，其最終的指向還是「成佛」。

    降魔=成佛？
    釋迦摩尼在菩提樹下頓悟成佛，陳玄奘也是頓悟成佛，可前一秒還暴戾頑抗的孫悟空也在一霎光芒之後頓悟成佛了？雖然成佛講求佛根、佛緣，可這緣起緣滅因由何在？《西遊•降魔篇》在這點上似乎過於草草了事。這是出於篇幅所限，還是另有「陰謀」呢？
    容我從「陰謀論」的角度猜想一下。陳玄奘的「成佛」是經歷過考驗和掙扎的昇華和頓悟，不過魚妖、豬剛鬣和猴妖的「成佛」就值得懷疑了。與其說他們是改邪歸正，不如說他們只是被「降服」了更加確切。電影最後，四師徒向西天出發，玄奘堅定的表情毋庸置疑，可魚妖依舊是一臉呆相，豬剛鬣還是那副藏刀帥臉，至於猴妖，在緊箍圈下表情被削弱到最小化。看似充滿希望的出發，我竟看出危險的隱患。畢竟妖中之王的猴妖是被如來佛掌「壓制」成佛的，魚妖是被驅魔人暴打收服的，豬妖則是被妖中之王無緣無故馴化的。三位怨念而成的魔，沒有一位是因心中的真善美被喚醒而改魔從佛的，三位都是被外力收服、壓制和降服的，不禁讓人想到這會不會造成另一種怨念呢？哪一天他們的怨念被喚起的時候，會不會重現魔形呢？再往遠一點的「陰謀論」去說，其實我們都在某種意識形態的控制下生存，該意識形態明示或暗示我們需要追求「成佛」，可是在「成佛」以外我們還想追求點別的東西時，往往就會被「降服」，這種「降服」並不是讓你心悅誠服地接受，而是通過壓制所謂主流意識形態以外的一切慾望來迫使你不得不走在追求「成佛」的路上。就連最忠心的玄奘，也是在兒女私情破滅時，才得到頓悟，如果他的愛人不死，繼續被糾纏，他會那麼容易「成佛」嗎？這樣的將其它以外的慾念和意識壓制到最低限度甚至到沒有的「成佛」路，這樣的「降服」，其實暗藏湧動，危機終有一天會爆發。反觀那些「陳玄奘」們，那些心中早就渴望「成佛」的，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著魔呢？

    一萬年太長，只要現在
    有個詞叫「鐵漢柔情」，我認為這是最有吸引力的一個用來形容男人的詞語之一。俗語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能夠讓一個浪子為你回頭，使一個鐵漢展現柔情，這應該是女人在愛情上最了不起的mission impossible。可能是出於虛榮，也可能是出於自虐的潛意識，女人為了追求一位對自己明明有所動、卻不敢承認的男人，竟然願意毫無尊嚴地耍賴，甚至盲目地犧牲。這樣的愛情，常常最讓人心酸而又感動。而當這位「鐵漢」最後因為錯過或者失去，充滿遺憾和愧疚，在最後機會放下尊嚴和所謂的原則，對女人含淚說出那句「一萬年」的時候。那一刻，女人勝利了，雖然她並沒有得到「一萬年」，但她得到了當下，男人說出愛她的當下，便已值得。「一萬年」太長，能有「一刻」，便已足夠。
    周星馳又何嘗不是「鐵漢柔情」呢？他是無厘頭喜劇之王，他是小人物奮鬥教程的最佳導師，也是後現代解構主義的魔幻幻想家，可他同時也演繹出零零發老公和嘉玲老婆、史提芬周和雙刀火雞、尹天仇和柳飄飄這些痴男怨女的刻骨銘心，當然還有至尊寶和紫霞。那段「一萬年」的表白，雖然被戲謔被惡搞無數，但是始掩蓋不掉這段表白本身的感人魅力。年輕人總充滿浪漫，理想主義，對愛人的承諾可以是「一萬年」，可是段小姐或者說是現在的周星馳則理性得多，「一萬年太長，只要現在」。《大話西遊》的愛情，留下「遺憾」，《西遊•降魔篇》的愛情，教會我們「成全」，陳玄奘成全了小愛，所以才能成全大愛。無論是愛情的哪一面，周星馳一點都不亞於王家衛或是葉念琛之類，從「鐵漢」之中感受的愛情，始終最深最刻骨。
    有人說這部電影其實是周星馳對與朱小姐當年一段感情的緬懷，當年至尊寶欠紫霞的那一句「我愛你」，今天讓陳玄奘還了。還有那首悽怨的《一生所愛》。如果星爺真有此意，那真是鐵漢柔情了，對於素來不提感情事的他來說，不也是一種「成全」嗎？

    《西遊•降魔篇》，延續了周氏西遊系列顛覆經典的風格，西遊故事和個中人物，似乎已經成為周星馳用於表達人生觀和愛情觀的一個佈景和道具，魔也好、人也好、佛也好，各有所執，也各有所命。我們再次看到周星馳關於西遊的電影，儘管情節略嫌婆媽、特效像網遊廣告、結局突兀外，但可以重拾陪伴我們成長的無厘頭搞笑，這些熟悉感，這些懷舊感覺，其實已勝過任何特效和大明星。
    西遊故事是周星馳的一個情愫所在，就如片中天殘腳、虎形拳、螳螂拳等粵語殘片元素，其實也是周星馳在其成長年代留下的烙印使然。隨著周星馳在人生歷程上的積累和感悟，也隨著我們這一代觀眾在生活中的磕磕碰碰，相信，我們看到的下一個西遊故事，將會有更不一樣的形象、情節和頓悟。至於成佛否，其實只在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