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共朝夕——記西遊&降魔

    以後的每個月圓夜，他都會憶起五指山那廢墟之上的，菁菁荷葉，脈脈紅蓮。有女白衣翩然，迎著月光起舞。那舞跳得生疏，力度又有些過了。可他卻不得不說，真的是美極了。他還記得她哼唱的那首歌，叫做一生所愛。那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幸有她在。
                                                                           ——題記

 
    段小姐將一枚金鐲舞得風生水起。哪怕最後抗敵，無異以卵擊石，還能抹去唇邊鮮血，豪氣地把愛人推至身後，喝一聲，你當姑奶奶我吃素！

    你不得不又想起，十多年前聽過那段耳熟能詳的煽情對白。紫霞用劍指著心上人，但又在那句愛你一萬年之後，怒火盡化繞指柔。是誓言不敢聽。還是承諾不該信。
    有些話，說的人說了，不以為然。聽的人聽了，便當了真。將信不移，甚或想入非非。你說她信，信便有執念。
    執念是什麼？哪怕為此灰飛煙滅都不悔嗎？

    她要嫁的人，是蓋世英雄，有一天會踩著七彩祥雲來迎她。
    她要嫁的人，是市井百姓，清酒白粥有一天兒孫滿堂。
    開頭猜中，誰又能猜中這結局？
 
    英雄好漢者，諸如喬峰，滿腔熱血胸懷抱負，大家成後才知小家。
    所以鴛盟空許，塞上牛羊終失約。
    捨身取義者，諸如行者玄奘。度苦厄，以解眾生苦。
    就算眾生苦皆可解，難解伊人苦。就算情劫早勘破，心早付白雲外。

    生 、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她可是他的愛。他的怨。他的求之不得。

    他七苦嘗全，便褪了一身紅塵的醃臢俗氣，撩起衣袖捲了清風絕塵而去。大愛里一顆佛心，淨若琉璃，卻也冷如冰雪。
    無愛。無痛。無執著。無牽掛。
    情關破。再無情。



    十多年前你看大話西遊。
    有人喜歡周星馳的無厘頭。有人唸唸不忘紫霞的美麗。有人把劇情記得很牢。有人把那段對白寫下來，爛熟於心活學活用。
    而今再看到它，異曲同工，卻又被不免俗地感動。

    西遊記的結尾，其實是中國式的大團圓。功利有了，名分有了，連胡鬧都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大話的結尾，其實是個悲劇。

    年輕時的我們，心中都會有一個美夢。
    你滿身銳氣，傲然而又不羈。身邊還站著愛你的人。
    你去追逐美夢，以為可以鍥而不捨，堅定不移。就這樣披荊斬棘一路披靡。
    有一天，你真的站立在你所謂美夢的塔頂，回望來時的路。
    你的稜角沒了。你的銳氣耗幹了。你的傲然變成了無奈。你的不羈被微笑深深掩藏。
    你也學會了很多。譬如，收斂。委婉。妥協。甚至放棄。
    你的愛人呢，又是在什麼時候，你弄丟了她。
    就像，再也找不回，當時的自己？
 
    悟空踩上蓮花底座，正襟危坐。額頂咒語破，光環至。
    一念佛，一念魔。佛祖拈花一笑，也在一念。
    他渡八十一難，終成佛。

    只是你再怎麼看，他都不是當年在花果山上，妄作胡為肆無忌憚的齊天大聖了。

 
    西行之路多苦你並不知道。眾生之託多重你也並不懂。
    你只是願意相信。

    至尊寶尚有執念。

    五百年後。暮色起，城牆上。夕陽武士擁吻他的愛人。紫霞在他的懷裡看著行者遠去的背影，輕聲嘲笑。
    那背影佝僂著，似孑然又似悲涼。
    其實舍我，為我。又有誰知呢？

 
    玄奘也尚有執念。

    以後的每個月圓夜，他都會憶起五指山那廢墟之上的，菁菁荷葉，脈脈紅蓮。有女白衣翩然，迎著月光起舞。那舞跳得生疏，力度又有些過了。可他卻不得不說，真的是美極了。他還記得她哼唱的那首歌，叫做一生所愛。那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幸有她在。
 
 
    他們都會說，我愛你。

    可一萬年太久了。
    誰與共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