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的含混

　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是星爺的粉絲，看完《降魔篇》，算是找到了一點藉口，那就是——可惡的含混。
　　
　　坦率說，《降魔篇》是部不錯的影片，以我這樣低的水準，幾乎也肯給個7.5分。它的故事非常緊湊，兩條敘事脈絡結合完美，幾位演員表演特別精彩，無厘頭、高科技的運用也比較克制，甚至可以說恰到好處。
　　
　　片中有幾處幽默是不太容易看出來的：
　　
　　比如孫悟空的造型，明顯是對傳統美猴王形象的反諷，到後來現了真身，居然是King-Kong，這是很有天才的一筆。
　　
　　再比如，三位驅魔人的出場，是對傳統武俠片的戲仿，帶有懷舊的憂傷。
　　
　　但，這些高級的幽默只是調料，混在更多的、不那麼高級的幽默中，幾乎散發不出味道來。
　　
　　是的，星爺喜歡「無厘頭」，但這種「無厘頭」其實只是小人物的反抗，對於最底層的人們而言，他們最大的白日夢就是踩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頭上，肆意威福。當現代化終於給所有人提供了一個平等機會的背景下，他們的黑暗心理終於找到了合法釋放的理由。
　　
　　所謂「無厘頭」，其實就是人物身份與背景的錯配，就是把窮人放進達沃斯，把貴族放進貧民窟，讓智者混跡瘋人院，讓傻瓜走入學問殿堂。當泥腿子也能操皇后時，他們的天堂就降臨了，那裡沒有信仰，沒有尊重，只有得到實際利益後的爽快……
　　
　　這是星爺太熟悉的套路了：幾個醜陋無比的老女人侍奉著「腎虛公子」，美女命令俊男把器官「整根」拔掉，猥瑣無比的驅魔人，公然在孫悟空面前裝野獸……
　　
　　然而，將高級幽默、低級幽默雜糅在一起之外，《降魔篇》還走得更遠，比如它容納了勵志片的內容，也有驚悚片的成份，還加入了高科技的成份，它還可以看成是一部愛情片，此外還有對佛教的一些理解……
　　
　　把這麼多側面拼成一體，這固然緊湊、結實，卻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塑料感——是啊，所有的作料都被星爺加進去了，可主料是什麼呢？原味是什麼呢？星爺究竟想告訴我們什麼？
　　
　　這部太複雜的影片，居然面臨著沒有主題的危機，於是，可以無窮解讀的佛法出面了，雖然說了等於沒說，但只要說出來，就絕對不會錯。我想，許多人人都懂的常識之所以變成偉大而玄妙的真理，就是因為它能像澱粉一樣，隨時可以拿出來當粘合劑使用吧……
　　
　　也許，問題的關鍵在於人到中年，眼中的世界正變得越來越分裂，一切統一的解釋都被粉碎了，只好用「多樣性」來掩飾概括的失敗。可現象背後的「根本」消失了，我們該怎樣陳述呢？我們該說些什麼呢？
　　
　　於是，只好將曾經的有趣雜切、拼湊成一盤，匯成一個漫長的無主題傾訴，它完全是高級的摘抄，每個鱗片都漂亮，卻都漂亮得毫無意義。
　　
　　從這個意義上看，《降魔篇》不再是藝術品，而是不折不扣的商品。好在，在市場對思想圍獵場中，早已沒有什麼特立獨行的東西了，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你只能去追捧這只有特色的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