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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餐店霸凌事件--Compliance

服从/快餐店阴质事件(港)

6.4 / 35,752人    90分鐘

導演: Craig Zobel
編劇: Craig Zobel
演員: 安道得 Dreama Walker 派特希利 Bill Camp Philip Etti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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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不圖

2013-03-14 19:07:51

批判的意義


第一次接到法院傳票的電話時,我一身冷汗。
儘管有「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老古語在先,但仍敵不過我心裡對「法院傳票」這四個字的敬畏,腦海中的搜尋引擎馬上啟動,找尋最近的所作所為是否有和「法院傳票」沾邊的事兒。
一件沒有。
倒是想起了最近新聞中報導的新出現的幾種詐騙案,其中一種就是利用電話詐騙,手段林林總總,方法拐彎抹角,結果總逃脫不了一句話:把錢匯到指定帳戶,一切方可息事寧人。不過,這些手段和方法中尚未提及「法院傳票」,想必詐騙分子還不敢膽大妄為到「太歲爺上動土」的地步,(事實證明了,永遠不要低估了詐騙分子的想像力)。所以當時我還是琢磨了半天,現在想起來自然可笑,就像《服從》這部影片中的那些受害者一樣可笑。

如同任何一起事後分析起來竟毫無技術含量的騙局一樣,《服從》的故事總讓觀眾為劇中人物的智商著急。一個忙碌的週末,快餐店的值班經理桑德拉突然接到警方電話,聲稱她的一名女店員貝基偷了顧客的錢包,顧客跑到警察局報案,因為警察局現在人手比較緊張,這位名叫丹尼爾斯的警察在電話中就命令桑德拉協助辦案。首先要把貝基控制住,接著丹尼爾斯指導桑德拉對貝基搜身,此後的故事越來越離奇,就一個智商正常的人來說,甚至有些荒唐。實際上,許多詐騙事後想起來都非常的幼稚,就連受害者自己也不相信,這麼幼稚的騙局,自己怎麼就入局了?最終也只能用「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來解釋。
其實,《服從》的重點並不在於騙局本身,因為這場騙局太拙劣,有經驗的觀眾在一開始便能猜到騙局中的關鍵要素,那個警察是假的。有些觀眾據此便認為,故事不可信,儘管影片開頭已經聲明:故事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甚至在結尾,導演還用具體數字來增加這一聲明的可信度,相必導演在拍攝過程中潛意識裡也認為這場騙局著實不怎麼高明,所以才一再二二再三的用「真事改編」來消解觀眾對劇情的排斥。

那麼,這場拙劣的騙局如何起作用的?
騙子聲稱自己是警察,並煞有介事的以協助警察辦案為理由指導受害者的行為,或許正是騙局得以成功的關鍵的因素。其中不乏反映了人們對於權力的迷思。
上世紀六十年代,耶魯大學的心理學家斯坦利•米爾格拉姆進行了一系列著名的實驗,來探討人們對於權力的反應。他找了40名來自不同職業的市民作為受試者,參加一項名為「懲罰對學生學習影響」的研究。受試者充當「教師」,在實驗者(斯坦利及其助手)的指令下,當「學生」在學習中出現錯誤時,受試者便對「學生」施加強度和痛苦程度不斷增加的電擊。儘管學生以各種形式反抗,有26名受試者在實驗者的命令下,堅持到最後,對「學生」施加了最強程度的電擊。後來,斯坦利又改變實驗要素,做了19個獨立實驗,對象多達1000人,這些實驗的設計與結果震驚了全球心理學界,引起了人們對權力、個人道德以及自由意志三者關係的談論。世界各地的許多心理學家在不同時期又重新做了這次實驗,以期「時間性」和「地域性」這兩個變量的引入能改變斯坦利的實驗結果,然而他們的期望落空了,實驗結果和斯坦利的基本吻合,這無疑說明了,對權力的盲從在某種程度上是人的天性,不分時間和地域。
《服從》實際上就是斯坦利實驗的電影版,它以故事的形式闡述了人們對於權力的盲從。在這個故事中,冒名警察充當了實驗操作者的角色,值班經理(及其未婚夫)充當了受試者的角色,而可憐的女店員充當了「學生」的角色,不斷反抗,卻遭到越來越強的「電擊」。值班經理在快餐店這個小團體裡儘管原本就有點小權力,平時還算平易近人,但自從受到「警察」電話這個更大權力的指導,觀眾可以看到她的權力慢慢得到加強,最終其身份已經因權力關係而與警察認同了,彷彿自己也穿上了警服。

看到這裡,人們不免會想到另一個更為著名的心理學實驗:「史丹福監獄」,又名「路西法效應」。就在斯坦利•米爾格拉姆實驗十年之後的1971年,斯坦利中學時代的好友美國心理學家菲利普•津巴多領導了一個研究小組,在史丹福大學心理學系大樓地下室的模擬監獄內,進行的一項關於人「類對囚禁的反應」以及「囚禁對監獄中的權威和被監管者行為影響」的心理學研究。研究小組從70名應徵者中選出24名實驗者(他們都是美國大學生),隨機抽出12名,讓他們飾演監獄的看守,餘下的12名飾演囚犯。第一天,大家還相安無事,但「囚犯」第二天便發起了一場暴動,撕掉囚服上的編號、拒絕服從命令、取笑看守。津巴多要求看守們採取措施控制住局面,最終,看守們採取的措施包括強迫囚犯做伏地挺身、脫光衣服,拿走飯菜、枕頭、毯子和床、讓囚犯空手清洗馬桶,關禁閉等,然而,局面還是完全失控。第六天,在津巴多的同事克里斯丁的道德質疑下,實驗不得不停止。2001年的德國電影《死亡實驗》就是以此為藍本改編而成,2010年,好萊塢又進行了翻拍。
《服從》中,冒名警察讓值班經理找人看管貝基,因店裡的工作人員很忙,值班經理找來自己的未婚夫伊萬來看管。在快餐店的倉庫里,伊萬和貝基基本上重演了津巴多的「史丹福監獄實驗」,儘管伊萬沒有穿警服,貝基也沒有穿囚服,但是,警察的電話賜予了伊萬一套無形的警服。對於劇情外的觀眾來講,這套警服因警察的冒名而顯得荒誕不經。但劇中人物對此卻深信不疑,所以才令貝基的對自己囚犯角色無能為力,只能任人宰割。

如果冒名者冒名的不是警察,故事可能就是另外一個結局。正因為是警察,一個權力機構的象徵,才使得人們喪失了最基本的自我反思的能力。何以在權力面前,人們會如此的盲目服從?斯坦利的實驗證明了這或許潛藏在人的本性內。這種本性可能部份的源於生物學,而更多的可能是基於社會學,或許是在人類的演化過程中,已經通過種種的懲罰手段(就像影片中伊萬奉警察之命對貝基的懲罰一樣),把「對權力的服從」內化到種族的基因里去了。這是意識形態最成功的,然而也是最可怕的結果,人如果喪失了對權力的反思,便只能「我為魚肉,人為刀俎」。
此時,批評的意義便體現出來。
因為,批評首先需要反思和質疑。
《服從》的結尾,出於道德的責問,伊萬不想再看管貝基,值班經理只好請另外一個員工哈囉德來看管。冒名警察又要像指揮其他人一樣指揮哈囉德,哈囉德只說了一個詞:「為什麼?」。雖然只有一個詞,但每個人都知道這個詞的重量,它徹底改變了《服從》的劇情,如果這個詞提出的更早一切,這場悲劇就不會發生。其實,劇中也有人有機會提出這個詞,但是在強大的權力面前,他們欲言又止。之所以被哈囉德提出,並不只是因為哈囉德有自己的道德底線——當警察在電話中要指揮他脫掉貝基的衣服,檢查是否有被盜的東西時,哈囉德說:「我不認為看女士這麼裸著是一件得體的事」,這樣的道德底線,劇中每個人都有,為什麼那些人就輕易的按警察的命令脫掉貝基的衣服,儘管他們內心也曾猶豫不絕?
在權力面前,很多人容易喪失自我,或許是出於對權力的過度信任,或許是出於權力的淫威,自我的喪失使道德底線也隨之坍塌,而哈囉德卻沒有這樣,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一種權利——對權力的質疑和批評,儘管這並不容易。然而,正如E•B•懷特在《鎮民會議》一文中所說:「人們為權利而奮爭,畢竟是件好事,否則,時間會像老鼠一樣,一點點的吞噬掉這些權利。」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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