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親愛的你

致親愛的你
 ——觀《只為了你》有感
 
   親愛的你，我用一場旅途來回憶我們的從前，走你走過的路，看你看過的風景，一邊留戀，一邊遺忘，沉重的東西果然要試著輕輕地放。
  
  某一個夜晚，看完這部日本電影，高倉健滿是皺紋的臉龐柔和地呈現在螢幕上，漫長地行走，直到黑幕的過程里，一個男子就完成了死去妻子的遺願，也完成了告別妻子的儀式，之後的人生是屬於他自己的。電影本來就是柔和的，再配上這樣讓人能夠靜下心來的音樂堪稱完美。用風鈴將聲音穿插在兩個時空，男主人公倉島先生獨自一人站在風鈴前和許多年前妻子與他一同坐在同一個場景交替出現，妻子說：「沒有什麼，比錯過季節的風鈴聲更悲傷了，」所以，到了秋天就要摘下來。就好像是一個人，錯過了時間，錯過了人，錯過了某一個時期的自己，直到最後一刻，又想竭盡全力去彌補，可是那已經成為一種遺憾。歲月流逝的過程中，避免不了要衰老，要死亡，要注視對方飽受歲月摧殘的容顏，可是也只有在那一刻，我們才能夠談談愛，談談生命，談談死亡。

   記得在妻子逝去之後，同為獄警的朋友說起倉島，說他以為這一輩子倉島都會是單身的。也許是他身上總是帶著一種隨遇而安的氣質，就像是那個做車站便當的主任，他說之所以當時選擇了倉島先生幫忙，是因為他從倉島先生眼中看到了一種寂寞。是因為有著一樣的特質而吸引到了旁人，像是這樣一個男人，為了妻子的一封遺書，帶著她一起旅行，了卻生前未完成的心願。當我們看到他一個人站立在承載妻子無盡思念和回憶的大海面前時，又會覺得他是那樣的渺小，他承受著如此深的痛楚，必需要親手送走心愛之人，目睹他遠去。可是另一方面，他又領悟了妻子信中的含義，為什麼一句再見，要大費周折來獲取，為什麼在生前不說這一句話呢。他說：「我現在知道我妻子的信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她想告訴我。我的人生是屬於我自己的。」

   高倉健詮釋的這個中年喪妻的丈夫的形象非常深人人心。螢幕上，他似乎總是徘徊在尋找兒子的父親，懷念妻子的丈夫這樣的形象，漸漸的，我們在看到他的時候，就會從心內生起一種親切之情。他很像是我們身邊的父親，或是親人的樣子，那種不刻意的親近和討好，更多的是待人處事嚴謹，給人可以依靠的安全感。他飾演的倉島英二，這一路開著房車走在通往妻子家鄉的路途上，期間遇上了很多有趣的人，可是這些人，又在某些方面有著很多的相似點。這一路，看似只需要一場電影的時間就走到了盡頭，但是更像是一條漫長的人生路，所以電影最後，他還在走著走著，好似永遠也到不了終點。他將妻子的骨灰撒向大海，可是那不代表他的人生也已經到頭，他有好長一段路是自己要走的，只是這後面的路可能再沒有她的陪伴，也許寂寞，也許感傷，但是這是一個人必須所要面對的。只有拋棄從前的點點滴滴才能重新出發。生命是一場旅行，更像是一場流浪，那個謊稱自己是初中語文老師而因為喪妻獨自踏上旅途的男人，其實是一個偷車賊，可是他有些話一直到現在都如此深刻。他說，旅行和流浪的區別就在於有沒有目的。山頭火是日本寫俳句的詩人，他就是一直在流浪，沿途路過的風景也好，他腦中構成的思想也好，都不是刻意的，所以他才能寫出那麼多直人人心的語句。他還說：「我所定義的旅行還有一點，就是有能夠回去的地方。」他在被捕之後還將那本書贈與倉島，那本山頭火俳句。在下雨的天，念著：「緩步暮秋冷雨中，朝霞風平雙島靜。」這樣的俳句讓人心生靜謐，慢慢地行走在暮秋的冷雨之中，風平浪靜，島嶼呈現在朝霞之間，這一片景色，也只有流浪的人才能有幸攫取。

   多年之前，他們一同望向無邊無際的大海，她說想要找個歸宿之地，多年之後，他一個人落寞的身影被陽光投射在沙灘上，無限拉長拉長，那樣的落寞。回憶與現實總是不斷穿插，她的一顰一笑那麼清晰，一切恍如昨日。她與他的初相識，因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她曾經付出過熾烈的感情，可是還是敵不過死亡的侵襲，她在悲痛中遇見了他，就好像是一種宿命一般。其實他就是她的歸宿之地，有他的地方，就有了一個成形的家。現在回想起來，那位同事說倉島先生可能會一直單身這樣的話語真的是沒有錯，如果不是遇見洋子，他可能會這樣一直一個人走下去吧。洋子唱著星之歌，就好像點亮了他心中的某一盞已黯淡的星。他說：「在監獄裡，本該流動的時間，是停止的。能夠忘記，又有什麼不好？如果不這樣的話，你的時間也會停止。」她答他：「為了幫我忘記，你能聽我說說那個人的故事嗎？」這樣的對白里，有的是舍與得，不捨怎麼得呢。聽那個人的故事，放下那個人給予的從前，以後的人生，就要交付給你了。我想，這句話應該就是這樣的含義吧。真喜歡這樣的對話，不用過份的修飾，一切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他們遇見對方的時候都已經不再年輕，早已看淡了世事，明確自己想要的是怎樣的生活，所以這份感情一旦建立，就會牢不可破。結為連理，從此在同一個地方生活，相濡以沫，相伴到老。也許我們不能體會到，畢竟我們還沒有邁入到那個行列之中，可是就是想想這樣的生活，也覺得是十分美好的。

   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拼命工作在車站銷售便當的田宮，卻還是無法承受妻子背著自己在外面找其他的男人；七年前離開妻女的高原，在看到女兒的結婚照時欣喜的臉龐；失去丈夫獨自支撐著整個家庭的港口小餐廳的老闆娘，還有那個站在夕陽下洋溢著一張笑臉，自豪地說出：「我一定會給她幸福」這樣的話的男孩子，他們就像是好多人的縮影，變成一幕一幕短小的情節，可是在其中，你一定也找到了似曾相識的場景吧。是那些煩惱的模樣，還是那些對未來渴望的笑臉呢。都有吧，痛苦與快樂並存，生與死共有的，才是完整的人生。

   最後，我想用山頭火的一句俳句結束這片影評。
   慢慢人生路，行行復行行，今日吾亦往，重走此間路。
 
                                                                  單鏡年
                                                                2013年3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