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的力量

2008年電影版的故園風雨後最觸動我的，非關愛情，而是宿命。家庭，宗教對人的影響是多麼的強大，如同看不見的命運之手，無處不在，他們曾掙扎過，試圖逃離，然而最終卻逃不過。

電影總體上優美流暢。塞巴斯蒂安是一個美麗的名字。令我想起天鵝絨金礦裡的喬納森長髮紫衣，吉他彈唱Sebastian的片段，美的如一朵憂傷的藍蓮花。本衛肖演繹的塞巴斯蒂安，美麗纖細敏感，人如其名。查爾斯與塞巴斯蒂安在牛津因一次偶然的醉酒而相識。第一次共進午宴時，查爾斯說起繪畫與攝影的差異時神采飛揚，打動並吸引了塞巴斯蒂安。他們因此成為密友，一起在熙攘的校園裡騎單車，在午後湖邊共享美酒，塞巴斯蒂安帶查爾斯去布賴茲赫德莊園看望自己的奶媽。這些場景，與《莫里斯的情人》是多麼驚人的相似，雖然兩個故事在時間上相隔二十多年。莫里斯的故事，最初始於劍橋。不同的時空，然而歷史卻在重演，如命中注定。1910年的劍橋，與1930年的牛津，校園氛圍與學生生活大抵上應該是相似的吧。蕭乾曾說過，19世紀初的劍橋，是英國貴族階層同性戀的溫床。這些來自貴族階層的，驕傲聰穎的年輕人，風華正茂，於劍橋或牛津開始他們新的旅程，遇見或探索人生的各種可能。

相似的故事開始，然而電影《莫里斯》的處理更高明些。從莫里斯與克萊夫偶然相遇，影片只用了幾個分鏡就完成了他們相知至表露心跡的過程。莫里斯也是原著改編，導演將原著的諸多細節精簡至幾個場景與畫面，改編流暢自然，如鋼琴漸進曲般一氣呵成。由偶遇至逐漸親昵，相互吸引，再至情不自禁，感情脈絡很清晰，水到渠成。《故園風雨後》相比較遜色不少。查爾斯為什麼會與塞巴斯蒂安成為好朋友？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查爾斯究竟是怎樣被塞巴斯蒂安所吸引？電影中缺乏細節與深度挖掘，我看不見兩人之間的情感暗湧，看不到火花或是默契。整部電影查爾斯的戲份最多，然而卻是面目模糊，我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究竟想要什麼。最搞不懂的地方，就是查爾斯在布賴茲赫德莊園探望塞巴斯蒂安，一邊被茱莉葉所吸引與其眉目傳情，一邊與塞巴斯蒂安曖昧著甚至親吻，變成了一段三角戀。我再次想問，查爾斯究竟想要什麼？怎麼可以同時與姐弟兩個曖昧著，怎麼可以以愛之名義傷害最在乎他的塞巴斯蒂安？查爾斯愛慕之人從男人到女人的突兀轉變，莫名其妙，電影中毫無解釋與交代。查爾斯為什麼會被茱莉葉吸引？是她美麗的外表，還是她矛盾的內心？沒有細節，再次無解。

最令人心疼的是塞巴斯蒂安。他是長不大的孩子。終其一生，都生活在其母親與天主教的陰影下。母親是最虔誠的教徒，專制的家長，並有強烈的控制欲，以愛之名義要把孩子改造成自己期望的樣子。塞巴斯蒂安無法忍受，一生都想要逃避。他困惑，開始只是單純地追逐感官快樂。查爾斯的出現，曾讓他看到光芒。查爾斯不同於他圈子裡的人，優雅溫柔，他羨慕查爾斯知道自己的目標並堅定不移。然而查爾斯卻殘忍地背棄了他，轉身愛上了他的姐姐，將他心中的光芒也熄滅了。從此塞巴斯蒂安以酒度日麻醉自己，逃避一切。他是溫室裡的花朵，一直被照顧被呵護。他脆弱無力，不知道怎樣抗爭，只能自我放逐。查爾斯最後一次看到他時，是在摩洛哥的醫院。多年縱酒消耗了他的身體與健康，他疾病纏身，虛弱得甚至無法走路。在異地他鄉見到查爾斯，他平靜得如一潭死水。愛或恨都已遠去。他對查爾斯說，你走吧，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回頭。

查爾斯與茱莉葉四年後相見激情仍在，如火花般不顧一切地燃燒。然而抵不過命運之手。茱莉葉的母親早已離世，她卻仍然無處不在，如影隨形。她一手造成了自己婚姻的不幸，又毀了自己兩個孩子的幸福。宗教信仰的影響根深蒂固，即使曾暫時逃離過也無法擺脫。愛情抵不過信仰的力量，終是以悲劇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