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愛

       《情為物證》，多麼溫情脈脈的名字。換成英文原名《Proof》，立刻冷峻得多。
         故事圍繞著一 位盲人攝影師展開，他用手裡的相機來記錄周圍的事物，遇到的情境。其目的無他，只是為了求證，為了保留和知道真相。這樣的行為與目的，實在比身為盲人的事實更為可悲。因為有著這樣悲觀的基調，因此無論這段故事的結尾如何，我始終無法樂觀地相信它會有一個溫暖的未來。
        主人公是個天生的盲人，他的童年幾乎都是和母親禁閉在一所房子裡，母親很少帶他出去玩，而總是和他一起站在臥室的窗前，向他描述屋外正對著他們的一個小公園裡的情景。因此他通過母親的口述來了解外界的晨昏變化與四季更迭。而這種描述也就成了他了解外在世界的唯一途徑，是他與外界聯繫的唯一通道。正因為這樣的依賴太過單一和沉重，使他對此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他總是反覆地質疑母親的描述，當母親反問他：我為什麼要騙你呢？不到十歲的小男孩固執地用空洞的眼睛望向母親，說：因為你能。那一刻，不知這位呆怔之中的母親是多麼的心酸痛楚呀。
         可是直到我在寫下上面的文字時，我才突然意識到，實際上正是這位悲傷的母親割裂了兒子和外界地其他所有聯繫，將他置於這樣一種封閉而脆弱地境地之中的。當孩子更小的時候，他走進母親的臥室 ，用手輕輕嘗試著去撫摸母親的臉孔和身體，卻被母親厲言喝止。母親告訴他：扶摸和眼光不一樣，你不能什麼都用手去觸摸，那是非常不禮貌的。於是孩子被迫只能用他最不可能依靠地眼睛來感知世界，並且要求母親給他買一個相機，他要通過別人向他描述他的照片來幫助他「看見」外面的世界，同時留下佐證，保證他知道的永遠會是真實的。本來是他唯一依靠的母親，卻成了他最不信任的人。他固執地認為母親因為他的出生而倍感恥辱，甚至用死作為藉口來擺脫他。當他用手撫摸敲擊母親的棺木的時候，他仍在喃喃自語：棺木是空的。
         因為這樣魔咒一樣的不信任感始終伴隨著成長的他，直到三十多歲時，他仍然生活在棺木一樣封閉暗沉的生活里，並且無法和別人建立正常的聯繫。他憎惡又依賴著那個像母親一樣照顧著他生活起居的女管家，他憎惡她，正是因為他必須依賴她。他只能依賴她，所以愈加地不信任她。而直正深愛著他的女管家何其不幸地取代了他母親的位置，同時她也犯了同他母親一樣的錯誤，就是以為將他禁錮在自己身邊，讓他只能依賴自己，就可以永遠地保護和留住他。當第三個人安迪，那個開朗熱情的餐廳洗碗工出現的進候，他像一抹陽光照進了主人公陰閉的生活。主人公竟毫不猶豫地把難得的信任託付到了他的身上，因此當他發現他唯一信任過的人竟然欺騙了他的時候，他轉而去求證自己一生都在懷疑的謊言：母親的死和母親口中的花園。
        女管家出現之初，實在不是個討喜的角色。她總是一副嘲諷地語氣，並且時不時地設置一些障礙物嘲弄一下主人公。直到當我們和主人公一起來到她的房間時，目之所及竟然全是主人公的照片時，我們才發現她的愛居然這樣深沉而專注。她的照片實在比主人公高明太多，原來她總是遠遠跟隨著他，將他每一個瞬間留在自己的鏡頭和記憶中。當主人公最終提出解聘她，請她離開時，她還忍不住希求說：如果哪一天你叫比爾而它沒有回應的時候（主人公的導盲犬），你一定會想起我的。這個時候，我才又一次意識到，原來她的這些小伎倆，無非是為了讓他覺得自己更脆弱更離不開她。多麼可悲而可憐的女子呀。
         有人說這部影片是在探討「信任」的問題，我想莫不如說是在講關於「愛」的命題，只是它把這種愛預設在了一個更為極端地境況中，剔除了一切其他的因素，來讓我們理解當「命懸一線」時，才是這種維繫最為緊張和脆弱的時候。因此，不要窒息我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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