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服人？

本來沒有想要說關於《西遊降魔篇》（下稱《降魔》）的什麼話，因為周星馳一直都是那個樣子的，但看過新版的《悲慘世界》（下稱《悲慘》）後，我忽然覺得這倆電影看起來真的是一樣一樣的，而僅有的一點不同又能把周星馳電影的特徵揭示的更為清晰。
於是說說。
先抹掉一點最明顯的區別。在最最外在的層面上。《降魔》是完全魔幻和非現實的，而《悲慘》中的現實則要確切得多。但是，《降魔》中的魔幻很容易被置換到對於現實的比喻中，因為周星馳的大量電影其實一貫是以現實為基礎的。這個現實就是草根貧民的生活。好比《悲慘》中為我們描繪18世紀末的巴黎所呈現出的民生狀態的淒涼破落一樣，在周星馳電影中，貧民生活空間也是屢屢出現。其中，2004年的《功夫》中出現的「豬籠城寨」是和現實關聯最為清晰明確的。這裡的「豬籠城寨」，非常明顯的象徵著香港當年最為重要的貧民生活空間：九（粵音「狗」）龍城寨。作為非法移民聚居並自然生長而成並且不屬於任何政府管轄的飛地，「九龍城寨」在當年被稱為「東方魔窟」。這個無比雜亂、盤根錯節的草根聚居區不僅是香港黑社會的原生地之一，也是當年令港英政府最為頭疼的「黃、賭、毒」集散地。
在《降魔》中，民眾生活的河邊水寨和日常街市，也都呈現出如《功夫》中豬籠城寨般的雜亂貧瘠。在本質上，它們顯然是一致的。也就是說，雖有魔幻和現實之別，但草根民眾的生活是這兩部電影共同的底基。
然後，草根們活的很不好。
不好的原因是什麼呢？表面上看，在《降魔》中是魔怪亂世，但魔之為魔者，都有其因由。《降魔》中，無論沙僧、八戒還是悟空都是此前受了嚴重的不公正待遇而由恨生邪，報復人間。於是，可以說，這些「魔」們都可以是《悲慘》中遭受了19年不公正牢獄之災的冉阿讓的化身。所謂的魔，在兩部電影中，也是一致的，都是這悲慘世界中的心魔。
接下來就是降魔的問題了。
這世上有各色驅魔人。《降魔》中主要比的是道行，用法器的、用環的、用刀的、用腿的、用劍的各色不一，只有一個另類，是用唱的，便是唐僧。可以概況的把他們分成兩類，前一類都是以暴制暴的，而另類如唐僧者，算是用心感化。這兩類驅魔人在《悲慘》中也有非常明確的對應，所謂以暴制暴者，便是心中只有法理的警督沙威，而用心感化者，則是通過善行感化了冉阿讓的卞福汝主教，以及其後「接過主教的槍」的冉阿讓本人。
到了這裡，兩部電影的歸結看似也是一樣的，以暴制暴者都以失敗告終，《降魔》中他們修道不精，孫悟空五百年積攢起來的恨把他們全都打成了灰燼。《悲慘》中，沙威乾脆無法面對和承認心靈感化的意義和有效性，乃至自殺。而用心感化、以德服人者，都最終獲得了善果和成功。
但這兩個電影唯一的差異就在這裡。
《降魔》中真的是以德服人？用心感化嗎？奇書如《兒歌三百首》者，雖然幻化成了《如來真經》，但就是以此服人了嗎？細究沙僧、八戒和悟空的降魔過程，沙僧是唐僧唱歌無效被舒淇一頓痛打搞定的。八戒是悟空收拾的。而悟空呢？是被一記從天而降巨大無比的如來神掌給拍服了的。於是，我們發現的真正本質是，雖然，作為化身為唐僧師傅的如來口口聲聲教育唐僧不用學習暴力手段，用心唱歌就好。但其實所謂用心唱歌的終極目標，是唱到愛的人死了，然後再因此獲得無以倫比的暴力能量。
在周星馳這裡，我佛真分裂呀……
而在雨果那裡，上帝好一致呀……
雨果先生教育我們：你要讓人服，那得讓他自殺。
絕不能像周星馳先生一般：我先自殺，然後再殺你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