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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愛重生--Rust and Bone

锈与骨/烈爱重生(台)/

7.4 / 70,332人    120分鐘

導演: 賈克歐狄亞
編劇: 湯瑪斯畢德坎
演員: 瑪莉詠柯蒂亞 馬提亞斯修奈爾 席琳薩萊特 柯琳馬西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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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帕克

2013-03-22 22:20:05

帶著光暈的懷疑


帶著光暈的懷疑
[銹與骨]De rouille et d'os
導演:雅克·歐迪亞 Jacques Audiard
主演:馬提亞斯·修奈爾Matthias Schoenaerts/瑪麗昂·歌迪亞Marion Cotillard/伯利·蘭內爾Bouli Lanners
出品:法國UGC Distribution
片長:122分鐘
★★★★
文_西帕克
    雅克·歐迪亞是如今法國一線導演中最具有經典敘事美學的一位,其所執導的[我心遺忘的節奏]以及[預言者]都將一個典型的好萊塢題材,進行了極其特別的個人闡釋(前者甚至直接翻拍自一部好萊塢電影《手指》),將典型的美式黑幫題材,轉變為個人心靈掙扎的純正法國味道。與之類似,[銹與骨]從情節上來說,完全可能被拍成一部真正的美式體育勵志情節劇。但歐迪業卻做到了獨闢蹊徑,在形式上和內容上都完全與眾不同。其帶有光暈的鏡頭下,聚焦的卻是毫無任何光環的普通人物,這份真實,亦是本片最難能可貴的靈魂。

不帶光環的故事
    [銹與骨]改編自加拿大作家克雷格·戴維森的同名短篇小說。原小說講述了拳擊手阿里帶著他的兒子山姆艱難謀生,在手骨斷裂後,無奈之下只得投奔他的姐姐,並改到地下打黑拳,此時他認識了虎鯨訓練員史蒂芬妮。隨後史蒂芬妮在一場意外中癱瘓,慘遭截肢。而阿里則在照顧史蒂芬妮的過程中和其產生了愛情。歐迪亞親自撰寫了本片劇本,雖然故事依然是那個故事,但敘事重心卻有了180度的大轉變。事實上,如果按照原小說的思路,底層拳擊手為了截肢女,義無反顧的走上黑拳道路,只為賺錢養家,本片則很容易走上[勇士]一樣的勵志好萊塢道路,並可以獲得十足的催淚效果。但事實上,這卻並非歐迪亞所願,他所要的是更加真實的質感。
    與小說不同,地下黑拳的副線直到全片進行到一半時才出現,阿里也並非是因為生活所迫而選擇了這一職業。事實上,他更多是因為小孩一般對格鬥的痴迷。雖然其之前警衛的工作,收入不高,但在片中他卻像大多數的法國人一般,生活悠閒。史蒂芬妮更是有充足的保險理賠,甚至願意給阿里錢,讓他放棄打拳。除卻底層人的奮鬥史,歐迪亞真正使用重筆墨的則在於片中人物的性格與疏離的關係。正如前文所說,阿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孩子,甚至大多數時候,他都能令觀眾想起達內兄弟電影中那些雖然長大卻難以負起責任的幼稚父親。片中的阿里並不像[勇士]中的湯姆·哈迪一般高大全,而僅僅是一個去除了主角光環的普通人。他面對史蒂芬妮無比真誠,而永遠不會拒絕與推脫。但同時,他卻幼稚的堅持自己並不正確的行樂準則,甚至在姐姐面前都毫不會收斂自己糜爛的私生活,甚至於忘記去學校接山姆,還找來一堆藉口搪塞。甚至於他人生中唯一稱得上善良的事便是照顧史蒂芬妮這位僅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但即使這樣他也依然令人失望。不僅在和史蒂芬妮上床後,還對她的愛意視而不見,更在酒吧里和陌生女子離開,丟下悲傷的史蒂芬妮一人落淚。但因為這個人物的真實又簡單的性格,任何人(包括片中的角色和片外的觀眾)都難以會因為他的過錯而怪罪他。這一切都是其單純直接的性格使然。
    但事實上,單純的性格卻並不會是的阿裡的表達更加順暢,反而更加讓他疏遠了身邊的人。由於他的怯弱和無法表達,他和史蒂芬妮的愛情也長久停留在性的階段,不能接吻是二人關係的明顯暗示。而打破這層僵局的辦法,卻只能靠互相傷害的「出軌」。同時,史蒂芬妮雖然身體殘疾,心靈卻顯然更加健全。很多時候,他甚至比阿里更加主動和向上,在性與愛中,她在最初就保留了自己的底線,也是她捅破了二人間的窗戶紙。相反,阿里卻由於負罪感,最終選擇了遠離自己的家人與愛人,在新的城市重新開始。消極逃避,似乎所有溝通的嘗試,都會以失敗告終。正如同史蒂芬妮隔著玻璃與虎鯨對視一般,動物並不懂得自己的處境,也不懂得自己對愛它的人造成的傷害,它只是遵循自己的本能,不管是好是壞,這完全符合阿裡的原始狀態。一切戲都發生在兩位主角懂得卻不說,又如同完全不懂的曖昧之中,讓這種完全狗血化的故事,有了細水長流的表達。

帶著光暈的鏡頭
    雖然是類似的題材,但本片顯然與達內使用隱藏風格的極簡主義完全不同。歐迪亞的電影雖然一直以來不具備可辨識的明顯風格,但他卻善於找到最有效的方式,在本片中最扎眼的便是大量自然光下的過曝鏡頭和明顯的光暈效果。這種處理,在如此主流題材的作品中可謂是異常大膽。在過強的陽光下,兩位主角的輪廓被徹底模糊化,而鏡頭也顯得平面化而欠缺層次。但這樣前所未見的畫面,卻成功勾起了觀眾的思考。事實上,這樣的鏡頭,顯然是和人物有著直接的關係,他們雖然在大海中擁抱,嬉戲,但卻被這層模糊的光芒進行了阻隔。在其中一場中,史蒂芬妮半裸躺在沙灘上,幾乎毫無遮掩,但強光卻讓觀眾難以看清其酮體的輪廓,而阿里則充滿倦意,事實上他也並沒有真正欣賞過史蒂芬妮殘缺的身體。人為的隔閡,其實更是二人心理隔閡的外化。隨著劇情的深入,觀眾也漸漸發現,這種光暈處理也被慢慢削減,直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大量景深鏡頭。臨近結尾時,阿里發現兒子墜入冰河,以及最後接到史蒂芬妮的電話,都十分明顯的增加了鏡頭深度。這也是阿里心理層面轉變的暗示。在他的「單純」最終對身邊的人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後,阿里也完成了自己所謂的「角色弧」,每一個鏡頭深度的改變,都像徵著人物內心情緒的不同。
    光暈雖然很美,但僅僅是光線的幻覺,電影如若永遠躲在某種「風格"之後,最終只會變成[二次曝光]一般MV到底,翻轉卻完全靠生硬的劇本台詞。歐迪亞比起一般的藝術片導演顯然更加知道敘事方法,懂得在恰當的時候,改變自己的敘事策略。
    除了大處之外,歐迪亞在細節上也有著完美掌控,一個較為典型的例子,便是他對口水歌的運用。事實上,像昆汀一樣利用冷門歌包裝電影,是一種較為簡單有效的方式,因為觀眾對這樣的音樂抱有新鮮感,但使用為人熟知的口水歌則必需要有極佳的掌控力。正面例子無疑是賈樟柯在[三峽好人]中使用的《老鼠愛大米》以及婁燁在[春風沉醉的夜晚]中使用的《那些花兒》,前者妙在符合角色身份和環境,後者則強在特殊時間出現與角色進行巧妙互動。而[銹與骨]中對於凱蒂·派瑞的歌曲《煙火》的應用,則二者兼而有之。相較於[馬達加斯加III]中,用相同歌曲配合千萬隻草泥馬狂奔,配合出激昂情緒的低端做派截然不同。本片中兩次實用《煙火》都有令人拍案叫絕的效果。其第一次出現,並非是電影配樂,而是在場景中能找到聲源的一部份,即讓史蒂芬妮癱瘓的最後一次訓鯨表演。正如所有觀眾的經驗所得出的結論一般,這種在動物園的演出,顯然會用《煙火》這樣帶有節奏的口水歌作為背景音樂,這是一個符合場景和角色身份的設定。等到了《煙火》第二次出現,史蒂芬妮已經癱瘓,而這次《煙火》則變成了她腦中的聲音,由於觀眾對這首歌的熟悉,很快便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便是之前出現過的歌曲。所以,無需任何畫面閃回,導演光靠歌曲,便可以將觀眾的情緒點燃,這正是歌曲、角色與觀眾三方互動的最佳結果。

帶著懷疑的收尾
    在全片結尾,史蒂芬妮給陷入絕境的阿里打去了電話,二人也在最困難的時候再次走到了一起,組成了三個人的家庭,阿里也漸漸好轉,事業有成,甚至獲得了冠軍金腰帶。這看似是完美的大團圓結局,但事實上卻隱藏了歐迪亞更深的思考。正如同道情節劇大師格拉斯·瑟克總是拍攝狗血劇情,並最終讓男女主角不可思議一般走到一起一樣,在大團圓結尾下,更多的卻是為了引起觀眾的懷疑。瑟克總是在電影中佈置大量誇張的色調,以及極其文學化的台詞,時刻警示著觀眾,這僅僅是一場電影。雖然市場要求他拍攝大團圓,但在內心他卻是個懷疑論者。這正好和歐迪亞的創作思路完全相同,過曝之下,觀眾可以明顯意識到導演的存在,這也正是懷疑開始的地方。而最後一場大團圓的閃前,則顯得跟前面的敘事完全不搭。事實上,在結尾之前一個鏡頭,歐迪亞特意剪輯了山姆昏迷的畫面,其潛台詞便是,這一切美好都只是男孩的幻覺,他希望史蒂芬妮和父親能走到一起,希望一切都會更好下去,但這卻完全不可能發生。儘管他們可以短暫相愛,但一個幼稚大男人,和一個生活無法自理的殘疾人,不管是肉體還是心靈都難以有真正的長久,美好的愛情只會出現在夢中。
    事實上,整部電影都像是一個光斑一樣的幻覺,美好總是帶著條件而來。如若史蒂芬妮沒有殘疾,那她便和阿里將會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永遠不會給阿里打那個電話,二人也永遠不會有哪怕一點點的情感交集。唯有靠著不可能的災難,不同的人才會走到一起,這其實才是真正最絕望的論調。但這樣的解釋也並不是絕對,有的觀眾也會在光暈中發現美,也會在結局中發現治癒系和小清新。如何去看去解讀永遠是一種雙向的權力,但能做出可以讓不同人各取所需的電影,歐迪亞作為導演,已是足夠可貴。

(原載於《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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