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愛不用說出口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看完電影之後，和老友一起宵夜。
上餐之前，聊了近況，生活的改變在一瞬間，過不久就要天各一方了。淡淡的談著他未來的生活，即便有再多的不捨。讓一切生命中的沉重都變得雲淡風輕，輕描淡寫。
不知他有沒有發覺，我的不自在。
談話中，東一鎯頭，西一棒槌。
不過這就是我講話的風格，不足為奇，想必他已見怪不怪了。我思維發散得厲害，和其他人聊天會擔心尷尬、冷場，結果反而會為了湊話題顯得很牽強，但在他面前，怎麼說話都很自在。
回程途中，談了彼此最近看過的電影。聊天有一搭沒一搭的進行著。
卻獨獨沒有說起剛看過的這部電影。
剛剛才想起來。
也許是因為結尾出字幕時眼眶的濕潤讓我潛意識裡想寫觀後感；也許是我們不想談到父親這個話題；也許未來某天的離別讓人產生防禦，顧左右言其他。
還是要回到正題上，不管怎樣的阻抗。
讓我們來談談父親吧。
有一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從何說起，好像一說到這個話題，就變得沉重，肩膀也跟著不由自主的硬了。
年前和父母妹妹團聚之後，想寫一篇電影隨筆，名字叫做《電影中的父親》。因為啟程與回程路上，看到的電影，很神奇的都和父親有關。
《大魚》中的父子關係，兒子對父親的認同是電影的主題；《生活多美好》里男主角不違父親遺命，挑下生活的擔子，放棄自己的理想，永遠未踏出小鎮，儘管他最大的夢想是逃離這個小鎮……這些都帶給我巨大的心理衝擊，而那篇隨筆只有一個名字，再無下文。
春節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父親那麼近，心裡卻感覺隔了重重的一座大山。
我在山的這一邊，他在山的那一邊。
年輕的時候，總想過去山的那一邊看看有些什麼，譬如愛之類的東西。
可是沉默啊沉默，我們都習慣了沉默。
戴上耳機，進入自己熟悉的世界，一個人的世界，
父親除了偶爾問我兩句生活上的事外，睡覺，抽菸，和別人簡短的聊天。
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表達親近，又不想顯得刻意，所以就沒說。可是看著妹妹跟父母拉家長說里短，心裡是不屑又嫉妒的。
我可以和電影中的兒子一起為去世的父親落淚，卻不能也不願當面傾吐對父親的思念和關心。
常常是和母親通話的時候，她把電話遞給他，說，你父親跟你說兩句。
氣氛一下冷了，電話中尷尬又冷漠的聲音，也只是兩句。
我們說，說我們不想說的話。我們真正想說的話，一句也沒有說。
電影中的那個父親，說了很多話，想說的，不想說的，他一直喋喋不休，像在表演脫口秀，又像是生活在幻想中的小丑，從來沒有出過戲。
電影前半段，是父親卑微又有趣的生活和浪漫奇遇的愛情，時時刻刻充滿趣味，有意無意，她是愛上他的浪漫有趣，不可思議。
他說她是公主，說了一千一萬遍，她就是他的公主，果然她毫不猶豫爬到桌子底下，主動親吻了他。
他騎著那匹令人耳目一新的白馬，帶走了她。
然後一會兒，兒子就那麼大了。
婚後生活沒有透露半點，孩子就長大了。
其實，我們不難發現，她從此和母親斷絕關係。
兒子那麼大，才第一次在書店見到外婆。
怎樣的生活，留給觀眾去想像。
這個留白，真是高。
離家遠去的車上，父親開始了撒謊之旅，他的高超演技，一直持續到最後一面。
但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在別人面前，他卻露出了破綻。
電影的後半段，是他的精彩演技，爐火純青，在兒子的眼裡，那是一個無人超越的神話。
集中營裡苦難連連，卻擋不住一個當喜劇演員的父親，只要兒子在眼前，他從不齣戲，最危險的時候，他足智多謀，隨機應變，貢獻了諸多笑料，調侃自己，娛樂他人。
他給兒子一個夢想，好像自己能看到夢想實現的那一天。
兒子夢想實現的那一刻，才明白父親的偉大，雖然沒有說出一句我愛你，但希望是個影響一生的好東西，你我早就知道。
謊言，有時候比真相可愛多了。
林青霞在《東邪西毒》有句台詞，「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起,你一定要騙我,就算你心裡有多麼不願意,也不要告訴我你最喜歡的人不是我」。
只是謊言如美夢，總有醒來的一天。
如果這美夢讓人感到希望、人生的美麗，多過絕望、世間的醜陋，何必要說破。就像電影裡集中營內的獄友。
沒有說出口的，不一定不是愛。
大愛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