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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快人心--Funny Games

趣味游戏/大快人心/你玩得起你玩唔起

7.5 / 84,221人    108分鐘

導演: 麥可漢內克
編劇: 麥可漢內克
演員: Susanne Lothar 烏爾里希‧穆埃 Arno Frisch Frank Giering Stefan Clapczyns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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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康康

2013-03-30 03:35:51

恐怖片作為一種遊戲的趣味性


哈內克是一個很酷的導演,他最酷的地方在於他對暴力的呈現方式。不同於好萊塢的直接粗暴,而是用一種充滿想像力的間接方式表現出來,讓人在腦補後更加驚悚。

不管是他最好的《白絲帶》還是這部《趣味遊戲》,暴力全部發生在畫外。暴力藉助聲音這種媒介而蔓延開來,反而通過不在場的暴力實現了暴力的處處在場。

這方面哈內克也許可以跟齊澤克好好聊聊。齊澤克就認為我們還沒有足夠認識到聲音的創傷性維度。雖然聲音一直被人類的主體性意識馴化著,讓聲音變成思想的表達。但事實是,聲音一直洩漏出我們無意識的一面,從而變為我們內在的異形,隨時準備破體而出。於是,齊澤克說,聲音不再是崇高的主體性的聲音,而是外來入侵者的聲音。

有想法的導演總是力圖讓聲音不作為畫面的附庸(更不會讓畫面作為聲音的附庸),聲音構成了對畫面的入侵性元素和顛覆性元素。比如《趣味遊戲》開場時無來由地突然從悠揚的古典樂轉變為充滿狂躁的死亡搖滾(或重金屬?我不太懂音樂,露怯了)、從有聲源音樂轉變為無聲源音樂。於是,暴力對這個中產階級家庭的入侵從一開始就是以聲音的形式開始的。

以上是胡言亂語(我發現我總是在開場說太多亂七八糟的話)。

我真正想討論的是這麼個問題。有人跟我說導演哈內克藉助這片反思了暴力。片中由於顛覆性地使用了恐怖片的橋段,以及讓人為性在電影敘事中突顯出來,從而批判了恐怖片中作為被觀看的娛樂性暴力,以及揭露了觀眾與這種暴力(為了被觀看、為了娛樂觀眾而存在的暴力)之間所存在的共謀關係。

對此我深表懷疑。

作為一個恐怖片的愛好者,我常常思索恐怖片為什麼能作為一種娛樂而被觀眾接受。我所能想到的答案也許在於恐怖片的假定性。

恐怖片的世界是一個與外在世界徹底割裂開的禁忌之域,影片的開場總是從主角們進入這個領域開始的(故鄉、老宅、洞穴、深海、外太空、水晶湖、德州、森林、高速公路上的近道),或者主角們本身就生活在一個禁忌之域裡(榆樹街,當然,《猛鬼街》里真正的禁忌之域其實是從主角們進入夢境開始的)。又或者主角們收到一件禁忌之物,禁忌之物讓原本現實的生活領域變為禁忌之域(鬼娃、錄影帶)。

也就是說,恐怖片的觀看基礎,從一開始就需要某種程度上的間離效果。一旦進入這個禁忌之域,觀眾就會迅速調動起自己的觀影經驗(而不是現實經驗)。

於是,明明被困在一個危機四伏的密室、孤島、森林中,主角們偏偏還要不合邏輯地各自行動,導致被逐個獵殺。觀眾也能接受,恐怖片中的警察常常蠢得要死,而且輕易就被幹掉。也不會奇怪,不管主角們跑得多快,那個步履蹣跚的殺人狂、怪物、食人族,總能在主角們自以為安全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他們背後。

因為一旦進入這個禁忌之域,恐怖片的假定性就高於其現實性,不管這部恐怖片是講幻想中的鬼怪還是現實中的連環殺手。

而恰恰也是基於觀眾對這種假定性的心知肚明,才會把對於暴力、死亡、血腥、虐殺的展示,作為一種奇觀性的獵奇表演。觀眾在觀看的過程中不會有負罪感,因為好萊塢恐怖片的程式化讓這種假定性太明顯了,以致於觀眾完全可以舒服地在一個安全的距離里觀看這場恐怖秀,而不用為故事中的人物擔心。因為觀眾知道,沒人會真的受到傷害。

於是,我們發現,在恐怖片中,如果說觀眾與影片裡的殺人狂有一種觀看者與表演者的共謀關係,那這種共謀關係也是基於觀眾認識到影片中的假定性而造成的。好萊塢成熟的恐怖類型片,一定會刻意地讓這種假定性被突顯出來。

我們回頭看哈內克的《趣味遊戲》,影片通過殺人狂衝螢幕眨眼睛、與觀眾進行對話、以及用遙控器進行倒帶等表現,也許的確充滿了想像力。但因此說,這些橋段就能夠促使觀眾反思現代傳播媒介對暴力所承擔的責任,那我覺得完全是評論者們的想當然。

哈內克揭露了恐怖片中的人為性,這又如何?每一部好萊塢恐怖片都毫不避諱自己的假定性。如果僅僅從對恐怖片橋段的戲謔而言,《驚聲尖叫》和《林中小屋》做的並不比《趣味遊戲》差。

當然,人為性和假定性是兩個概念。好萊塢恐怖片用其假定性告訴觀眾,這是一個故事,不必將其當真,因此觀眾可以心安理得地欣賞暴力和死亡。而哈內克的《趣味遊戲》則用人為性強調,這是一場刻意地展示,為了迎合你們(觀眾)的期待。

這也反映在另一個區別上:好萊塢恐怖片在表現形式上追求真實,因為表現形式如果不夠真實,就達不到恐怖效果,像那些有點搞笑的恐怖B級片一樣;但在故事層面上,追求假定性,因為故事明顯是假的,觀眾才能被間離出來,心安理得地欣賞恐怖片。而哈內克恰恰相反,在表現形式上,他追求人為性,包括用聲音來間接表現暴力;但在故事層面上,《趣味遊戲》對一家三口面對死亡的絕望情緒的渲染和刻畫,反而極其真實,這才讓觀眾感到壓抑。

從這兩點而言,也許《趣味遊戲》又的確有對恐怖片的批判在裡面。

一邊寫一邊思考,反正先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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