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峯的江湖與殺意

    內地公安題材影片多著重警察驍勇智慧與政府必勝的不可抗性，是以角色或會有犧牲，煽情且可能伴有儀式感，但絕不會如《毒戰》這般趕盡殺絕，至於反面角色雖多肆無忌憚狡詐殘忍之徒，但最終邪不勝正，如此基調下，影片往往正確性充分但對人性的挖掘欠奉，是以這部影片帶著巨大的殺意，以及《非常突然》式的人性抗爭和末世情懷在螢幕中出現的時候，杜琪峯再一次對人性表達了悲觀與絕望的態度。

    杜琪峯應該是有江湖情結的導演，儘管《毒戰》在視效上彷彿法制頻道的「天網」欄目，但仍散發出強烈的《放逐》或《文雀》這樣的黑幫片氣質，尤以肥成、雀叔、口水蘇、薩婆、李阿東、黑仔等人繁復出場，更讓這部影片多了一些港式的江湖味道。這種江湖氣還表現在反對職業既是人品的塑造和渲染上，也才有了兩個聾啞毒販燒真錢祭奠師母的義舉與突出重圍的鎮定與強大，以及孫紅雷這個滿身黑道大哥德質的人出演緝毒警的從容與和諧。

    而杜琪峯的殺意，更早之前便已隨處可見，即使如喜劇片，也有《濟公》中九世惡人的殺戮或者《審死官》中宋世傑十數個夭折的嬰孩死亡陰影，所以《毒戰》的集體陣亡，是意料之外的愕然，這種對殺戮的直接呈現，在之前我們常見的影視作品是一直被屏蔽的，所以即便並非妙手偶得的渾然，但這次「愕然」同樣是一種突破，是影視作品開始端正了窺視人性暗黑的一種態度表達，而對死亡的把玩並不是什麼兒戲，恰恰反映了創作者心中的敬畏，一如周星馳的《西遊》，還原了曾被美化過的孫悟空豬八戒沙僧三個妖怪的本來面目——殺生害命。「妖就是妖」這種表述猶如棒喝，後果是將書本裡的脆弱的美好悉數破滅。

    但細想之下，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就像讀原著，才知道慈眉善目探案如神的狄仁傑在「普慈寺淫僧」案中，就曾藉著村民的憤怒，未經上稟便用計將二十淫僧打死在馬廊之內，這種對殺意毫不掩藏的展示，恰恰能讓讀者對人性做出更深的了解，這是避免將人過於神話的一種方式，也是殺意的意義所在。

    如果說之前種種殺意是對罪惡的懲罰對宿命的抗爭對因果報應的認同以及命運無常的無奈，那麼在《毒戰》中的殺意，則是對求生的渴望，古天樂從一出場就表現出強烈的求生意志，孫紅雷也好，黃奕也好，他們在任務中游刃有餘的扮演各種角色，卻低估了人性對死亡的恐懼與對生存的極端渴望，儘管在故事的最後，古天樂受到應得的懲罰，但就過程而言，杜琪峯還是讓所有參與者，受到一次觸目驚心的震動。

    《喜羊羊與灰太狼》中有台詞說：有羊的地方就會有狼，有狼和羊的地方，就會有鬥爭。而有杜琪峯的影片，就會有一個江湖，在這個江湖裡，沒有勝敗之分，只有死亡如影隨形，或許，在導演的故事中，只有人物的死亡才能為故事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