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銀河，尚能江湖否？

你不僅是你的銀河，也是銀河粉們的銀河。
這是杜琪峯的江湖，也是一眾影迷的江湖。
可惜，近兩個小時的跟隨，我著實想到了水土不服的病症，想到了橘生淮北為枳的故事。

1）
關於電影，香港製造也是有著一百多年的歷史了，作為世界第三大電影工業基地和第二大電影出口地，你和你的銀河也才未過弱冠之年，但一部部屬於銀河的濃重標籤卻讓我一再佩服個緊——英雄末路時的蒼涼是屬於《阿郎》和羅大佑的聲線以及我的眼淚，能夠嗅聞到子彈出膛那種灼熱金屬味的《槍火》，還有籠罩在陰鬱下濃墨重彩史詩般的《黑社會》，行大道者無疆，這就是在香港電影一百年的歷史象限中，有著獨特凌冽的粗獷氣質座標，只屬於「杜韋游」的鐵三角的位置。正是有了你們一乾熱愛電影的人等，香港電影才會更有男人味道，更有江湖氣息。
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2）
凡江湖之處必有利益，比如毒品。
悲天憐憫是一種姿態，痛心疾首是一種表情，欲罷不能是一種體現，可是銀河出品帶有杜導風格的《毒戰》呢？恕我無法定義，久久都不能。
關於槍械和槍戰，相比是所有銀河粉們大為讚嘆不絕的話題，繼續說《槍火》，陰鬱深沉的影像佈局和簡約到近乎吝嗇的對白里，硬朗囂張的殺氣呼之欲出；以靜制動的緩慢而緊張的節奏後面，突如其來的暴烈場面擁有著對比極端的爆發力，除了無與倫比的感官刺激外，更有耐人嘴嚼的至上回味。槍手的兄弟情義帶著幾分江湖的無奈，讓我悄然動容。但在《毒戰》中，這種港片特有的江湖氣消失殆盡，人物身上也缺少讓人回味的東西，正反派角色看上去都顯得僵硬，只剩下冷酷空洞的表象。
還得說《槍火》，張耀揚、林雪等人為了保護大哥在電梯那段槍戰戲中的銷魂站位，砰砰射擊出去的子彈，彷彿都是有靈魂一樣找到自己的歸位，一種一觸即發的激變引爆因素，伴隨多角度大俯拍全景體現的大視野。
在這裡，沒有。
如果說一定要找出點亮點，那麼汽車輪胎碾壓過雙腿的聲音，你是否聽到內心深處的清脆悸動。殘酷還是一如既往的殘酷，殘酷得根本不容人有喘息的機會，只不過這種暴力美學彷彿是一種走了味兒差了音兒的物件，無味，寡然。
徒留符號而已。

3）
這是一個頑強的角色，所有的目的都是那樣的原始，活著。
「明天我們還要一起見黎振標」，「緬甸的大佬在雲南有個洗錢的窩點」……
他們都曾努力過，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為了自己的事業努力著，可是他卻為了自己的「事業」，無辜搭上了妻子和小舅子等人的命。當鏡頭剪接到在鄂州他端起酒杯祭奠亡妻時，我才能感覺到他是一個和我周邊人群一樣的人，擁有可以觸摸的真實，可惜這種真實太少太少。
如果說冰冷是這部戲的基調顏色，那麼殘酷就是所有人的外在表現，絕望則只屬於一個人的掙扎，毫無疑問還是他。
當一連串的擊打配樂在他從病床上睜開眼睛停止時，當被在太平間的櫃匣被警察發現時，當另外的男人用槍指著他的頭顱時，當安樂死的針頭緩緩扎入他的血管時……
其實，我誤以為在很多場景他都可以逃脫的，在酒店另外的男人因毒品產生的不良反應時，在鄂州他和兩個吸食過量毒品的送貨男相遇時，在紅綠燈前車上人下車交貨時，預感的下一秒情節不斷被推翻，可惜這不是《越獄》。
當他拖著跪著的腿舉起雙手向前狼狽移動時，我在想，他的命運到底該誰來主宰。
那個祭奠老婆的男人，那個對家人關上車門的男人，那個對兄弟狠狠開下去槍的男人。
其實，命運就躺在路邊。
可是再怎麼求生，再對現實的冰冷審視和無情解剖，導演的視線和選擇也不能讓古天樂用校車裡的學生當人盾吧（好像銀河映像裡面真沒有這樣的）。
不過，週遭的人群已經沒有資格再來談論命運，因為正面的人物全部掛掉，這算是劍走偏鋒嗎？他的活著一定要用這麼多人來當陪襯品嗎？即便是最後他也被結束了，可是從他口裡念叨出來的那些話語，放佛給故事增加了一種更深層次的潛在慾望。
懸念倒是有了，或許故事二的續集開篇也就有了，但是杜導那種傳統的英雄感和情意味在這裡是被故意淡忘了，還是特意反寫了呢？還是用血淋淋的寫實替代了你那種隱隱的寫意呢？
在一片肅殺籠罩的較量中，沒有一個成功者成功突圍，正義和非正義的較量放佛異常糾結，故事的結果還真不是一般的邪乎，起碼的兩敗俱傷都沒有，直接來了個兩敗懼亡。
或許他真心不是人的定義，只是一個鬼。
這樣的顛覆我看不要也罷。

4）
除去那些令人捧腹的黑色幽默外，不明真相微觀的群眾和不知不覺被充當了演員的場景戲才是我的最愛。
在那個叫做「新鴻運酒家」的飯店外圍，一大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群眾，讓我覺得這還真就是我們身邊的故事，抓了個小偷、罵個街的潑婦，甚至重個疊的車禍現場，杜導這點倒是深得大陸的精髓和真傳。君不細看那些微觀人群還有相互拍照的，這次第，怎一個大陸特色了得。
路邊攤可是杜導的重頭戲碼，簡單的飯桌文化可醞釀了太多的故事，可惜不知道是大陸PM2.5的環境影響還是其他原因，在「104國道武宜」那燈光昏暗的小攤位前，我沒有看到大戰前的隱忍和內斂，有的只是浮光掠影和輕描淡寫，這讓我失望了幾分。
倒是那段夜場表演，頗有味道，此中味道，你懂即可。
還有警局審訊室醒目的「禁止刑訊逼供」；船隻中飄揚的五星紅旗；被燒掉的人民幣；極具諷刺的為粵A同事湊錢的零錢……

5）
我記得許巍在2004年推出《每一刻都是嶄新的》這張專輯的時候，他說這是2004年夏日某次雨後的彩虹讓許巍感嘆大自然的壯麗，同時生發出對於宇宙人生那一瞬即永恆的欣然，每一刻都是嶄新的，每一刻都是充滿希望與清新的。
好吧，這是你的理解，可是我分明讀不出《那一年》和《時光•漫步》的那種味道。以致於後來2011年的《愛如少年》和2012年的《此時此刻》讓我徹底迷失。
雖然關於香港籍導演北上拍片一事，我做足了很多努力和準備，也扼腕嘆息過很多原本非常好的本子，可是沒有想到，杜導在選擇現實感和時代感同步的時候，已經遺忘了很多出發時走過的路，前行是為了到達，而慢下來才能快起來。
因為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那般人生的燦爛——
有抱負、有背負、有英雄感，也有情意。

文/張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