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他耳朵的女孩

看慣了浮世繁華，看多了刀光槍火，就像在大醉之後，你渴望的不再是紅綠之物，而是一杯沒有品牌的白開水。而台灣電影常常就是這杯水，並且是「有點甜」的山泉水。2012年，憑藉短片《天黑》蜚聲影壇的年輕導演張榮吉的長片處女作《逆光飛翔》，代表台灣入選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儘管從一開始，我們就知道它不可能獲獎，因為其在人性深度挖掘上還顯得單薄，但出於文化弱勢的心理，這起碼也是一個榮譽。

對於張榮吉，我們最熟悉的可能是他做過《五月天追夢3DNA》的導演，還執導了SHE新歌《心還是熱的》的MV。《逆光飛翔》的出品方有澤東電影公司，所以也可以看出王家衛對新人的關照。影片根據真人真事改編，講述一個愛跳舞的奶茶妹和一個彈鋼琴的盲人男孩之間的故事，但千萬不要想當然地認為這又是一個愛情童話的演繹，那就太猥瑣和太狗血了。故事其實是兩條夢想之路的平行鋪展，兩個人在偶然交往中，彼此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善良特質，互相鼓勵，最終都擺脫了心中的陰影，在逆光中，看到了夢想的模樣。

男孩由盲人鋼琴家黃裕翔自己扮演，女孩小潔是由憑《陽陽》獲得亞太影展最佳女主角獎的張榕容扮演，她也憑藉此片獲得了台北電影節影后，但是在金馬獎上輸給了桂綸鎂。黃裕翔和張榕容有一個共同點是，他們都有一雙深邃的大眼睛，雙眼皮很寬，只可惜黃是看不見的。著名舞蹈家許芳宜在片中扮演一個舞蹈老師，電影專門用一個長鏡頭展現了她優美而獨特的現代舞姿，小潔正是看了她的表演，再次燃起跳舞之夢。就像在阿莫多瓦的《對她說》中，皮娜•鮑什跳的《穆勒咖啡館》一樣，藝術家的互相合作常能豐富作品的內容。

小潔走進黃裕翔的心裡，不是她的模樣，而是她的聲音。一開始，黃裕翔去台北念大學，在噪雜的校園裡，他模糊中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之後，在社團招新現場，他再次聽到她說話，並因此激動。第三次，她在他過馬路時扶了他，並載他去盲童學校。故事雖然強調的是她的聲音，但她其實是一個跳舞愛好者。我在想，如果她的角色是一個歌手，或許更好，更能突出聲音的作用。但這樣就與黃裕翔的彈琴重合了，都屬於音樂的範疇。

為了協調這種衝突，影片強調了「呼吸」的作用。黃裕翔教導盲童，要通過呼吸來辨別指揮家的指揮和節奏，而之後舞蹈老師也教導小潔，「我們的身體跟呼吸一樣，沒有一秒鐘是停下來的。」由於這種角色設計，在最後的高潮戲中，黃裕翔和樂隊演奏的鏡頭與小潔參加舞蹈比賽的鏡頭交叉剪輯在一起，非常契合，就像在發生在同一場景中一樣。但正因為這樣，電影在語言運用上的刻意化掩蓋了故事本身的動人，為勵志而勵志，顯得有些矯飾。

其實，作為女主角的小潔真正進入故事，是在三十分鐘之後了。之前，電影展現的是媽媽對黃裕翔的照顧。她是一個非常細心的人，電影也很好地展現了這些細節。如，媽媽離開宿舍時，本來要關燈，但突然想到這是學校，便停了手。她走後，黃裕翔自己把燈關了。媽媽和兒子一起洗衣服，她看到兒子沒洗乾淨，就拿過來又洗了一次。但是當兒子問她時，她卻說是在洗手，以免損害他的自尊心。這些情節，讓我想起許鞍華的《天水圍的日與夜》，都是日常生活中的情感張力。

不知道為什麼，在電影裡，總是胖子擔任搞笑任務。《逆光飛翔》中也有兩個胖子，他們都對主人公的夢想實現起了重要作用。一個是納豆扮演的奶茶店老闆，他鼓勵小潔去參加跳舞培訓，還借給她錢上學。一個是睡在黃裕翔上鋪的舍友，他組織了一個名叫「SM」的音樂社團，拉著黃裕翔排練，並幫助他戰勝了小時候留下的「因為眼睛看不見才被評委同情」的陰影。所以，如果你的生命中遇到胖子，請珍惜，他們都是好人。

通常情況下，我們總是認為講述殘疾人故事的電影都是「勵志」，其實並不然，故事中的人物都想過一個像普通人一樣的生活。他們也有夢想，就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麼，就像黃裕翔說的一樣，「如果不試，怎麼能知道呢」。於是，他開始嘗試了。相反，很多身體健康的人卻常常畏縮不前，浪費了時光和完整的肉體。影片中，黃裕翔對小潔的生活態度的影響，就體現在這裡。而小潔對黃裕翔的幫助，又詮釋了蕭煌奇《你是我的眼》這首歌的意義。（文/陳令孤，轉刊載請聯繫）201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