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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國:雙重人生--Our Homeland

家族的国度/亲人的国度/家人的国度

7.2 / 274人    100分鐘

導演: 梁英姬 梁英姬
演員: 井浦新 安藤櫻 梁益俊 京野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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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遊卒歲

2013-04-10 02:28:55

柔軟的人性,堅硬的制度


「為何會做出這麼沒有道理的決定?」
「在那裡從來都是這樣,我們已經習慣了。」
「這一點道理也沒有啊。」
「這是命令,命令就是法律,不要去問理由,你執行就是了。」

這是《家族的國度》里,松浩與妹妹理繪的對話。這是在松浩父母在日本家裡的對話,「我們那裡」指的是松浩所來的地方,那裡就是朝鮮。

旅日朝鮮導演梁英姬繼《親愛的平壤》之後,又拍攝了這部故事片《家族的國度》。同樣是以她家庭的遭遇作為故事背景,前者是以紀錄片的形式,真實地記錄了父母將自己三個哥哥送回到朝鮮的經歷,影片中主要講述了他們一家人前往平壤看望親人的經歷。而後者則是故事片,情節亦應來自於她的家庭,也許還有其他類似家庭的故事,講述了離別了二十五年的哥哥,回到日本看病的經歷。兩部影片一起看,也許更能理解劇中人物的心境。(可參見我所寫的《親愛的平壤》影評:余皆身外事,唯親情難捨http://movie.douban.com/review/5407404/)

影片拍得相當內斂,演員的表演也很克制,對話也相當少,然而那種靜默之中的悲情,卻與《親愛的平壤》一樣的感人。從影片一開始,就讓觀眾進入一種欲哭無淚的悲慟中。25年未見的親人見面之時,沒有常見的那種讓人激動的場面,而是面對著金氏父子的畫像,在朝鮮派來的官員監督之下,面無表情地說著朝鮮的官式套語,只有妹妹理繪露出激動的表情。不過,即使就在這樣的場景之中,觀眾仍可感覺到壓抑著的情感,在隨時等待著噴發。

當車快到家時,松浩面對熟悉的街道,下了車來,默默地走著,仍舊是面無表情。畢竟已是25年未見的家園,這裡也留下了少年的記憶。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的心緒如何?只有媽媽的出現,讓他微微動了一下感情。在朝鮮生活了如此長的時間,他似乎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感情。在那樣的社會裡,就如前面所說,無需追問理由,感情更是多餘的事,你要想生存下來,只要將命令當成法律,執行就是了。所以,本來有三個月的看病假期,但上面一通電話,無來由地要求他們立即返回朝鮮時,雖有不滿,但絕不抗爭,只是默默地接受這個現實。

電影中的人物,只有兩人來自於朝鮮,一是松浩,一是前來監督他們的梁同志。兩人話都不多,也許是出於紀律,出國在外,任何一句話都可能導致災禍;也許是在朝鮮多年養成的習慣,你的一切言行皆有人記錄匯報,並引來殺機。因此克制自己的感情,毫無怨言地執行命令,才有生存的機會。在電影中,他們大多數時候只是靠著沉默的表情來表演,不過在沉默映襯下的片言隻語,反而顯得更加有力。松浩只有在與妹妹一起時,才有所放鬆,他的大多數話語,亦是對妹妹而說。

松浩欲言又止地向著妹妹私下提出要求,讓理繪大為吃驚,並憤怒地予以拒絕。因為同來監督他的梁同志要求他,發展他的妹妹向朝鮮打小報告,匯報身邊人的一言一行。因為理繪生活在旅日朝鮮人社區,而本人又在學校里教韓國人日語,這是朝鮮這種極權國家最為看重的資源。在松浩與梁同志看來,這只是普通的一樁小事,因為在這樣的制度下幾乎人人如此,這是生活下去的必要代價。而對於從小在日本自由社會長大的理繪來說,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這觸犯了現代社會人們至為珍惜的兩種權利:個人的隱私與自由。而在朝鮮這樣的社會裡,只有領袖及國家高於一切。

松浩雖然出生日本並在此長大,但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25年卻是在朝鮮度過的。那是一個封閉而強調紀律與服從的社會。當他重新回到他所熟悉的日本,面對著自己久未見面的親人,面對一個已經快速變化的國家之時,他的心裡在想著什麼,對於父母將他與弟弟送到朝鮮,讓他現在與他們在很多方面已經陌如路人的狀況,他心裡到底是怨恨還是任命接受?我們從電影中無從得知,他總是謹言慎行喜怒不形於外。畢竟還有同行的梁同志隨時在張大著耳朵,監督著自己與家人。

但從他與仍在擔任朝鮮總聯副幹事長的父親的冷淡關係中,從他在與以前同學的聚會的沉默中,從他與妹妹時不時的對話中,從他與曾經心儀的女同學的交往中,我們可以猜出一二。畢竟什麼樣的生活是正常而美好的生活,他會從比較中有著基本的判斷的。他無法流露出自己的感情,他不想傷害自己傷害家人。當梁同志傳達上面指示,要他中斷治療立即回國時,他沒有任何反抗就接受了,他知道反抗的結果,他畢竟還有妻子兒子還留在平壤。那就是人質,在這種極權國家裡,親人往往都是控制住人的最好工具。兩邊都是親人,他都無法割捨。在其他地方也許這不是一個問題,但面對一個無情的國家堅硬的制度,這就成為兩難的選擇。畢竟,如回國父母還有機會見到,但如選擇不回國,那他與妻兒就成永訣了。

劇中的梁同志雖然出鏡的機會並不多,但亦讓人印象深刻,這是一個我們熟悉的那種類型的人,在我們的身邊也不少。他最初的出場就讓人憎恨,他總是板著個臉,像個機器一樣執行上面的命令,總是在不適合的時候打斷著親人間的情感交流,總是悄悄地站在一旁窺視並記錄著你的言行,並不時地警告當事人。理繪非常生氣地質問正在監督著他們的梁同志,怎麼會有這樣沒有人性的國家,他回答:你所罵的國家,就是我與你哥哥生活的地方,我們還要在那裡生活到死。此時,我們才會同情這個機器般的人,才會覺得在機器的外表下,其實他們也有著自己的想法。是啊,他們所生活的國家並非如日本一樣,可以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意見與情感,在那裡,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愛它也好恨它也好,他們必須接受現實,一直要在那裡活到死。其實,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總是穿著一身皺皺巴巴衣服的梁同志,也讓人們頓覺他的可憐來。能夠來到日本開開眼界,這在朝鮮這樣的國家是個多麼難得的機會啊。雖然得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監視的對象,也得承擔很大的責任,但畢竟是個不錯的差使,有出差費可掙,還能給在朝鮮的家人帶點稀奇的禮品。他除了忠實自己的職責,也別無所想。但他目睹的一切,也不可能對他沒有任何觸動。當上級來電話要求他們立即回國時,他還是努力做出解釋,希望上級能夠批准松浩他們能夠完成治療。我們從這裡看到了他的人性,上級的強硬態度則又讓他變回了機器。松浩的父親得知兒子得馬上回國時,也很激動。梁同志告訴他,他很理解,因為他也是孩子的父親。當松浩的媽媽給他和松浩一樣做了一套西裝後,他依然是面無表情,但我們可以看出,他似乎是被感動了。不過,他依然監督著松浩回國,對松浩的媽媽連個謝謝也沒有。像梁同志這樣的人,除了執行任務,他又能怎樣呢?其實,松浩也是如此。

在堅硬而殘忍的惡制度面前,一切親情一切入性都顯得是那麼的脆弱。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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