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戰》：不一樣的「槍火」

不管《毒戰》結尾與《非常突然》有多少契合點，它都是一部硬橋硬馬的「銀河映像作品」，硬冷、寫實，然而又有一點寫意的部份，質樸、簡潔、凌利的外皮下圍裹著華麗傳奇的魂。遙望杜琪峯從前那些同樣彰顯「暗魂」的作品，做的也全是減法，好電影就像一塊「瘦肉」，剔除所有的贅肉，只剩精華，要做到這麼細緻入微，唯有將劇本反覆打磨，磨到半點注水的痕跡都沒有。
在《毒戰》出現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杜琪峯似乎更注重表現形式上的花俏程度，所以無論《復仇》還是《放•逐》都花了大量精力炮製璀璨的「槍火」，以落英繽紛的場面書寫「俠意」二字。《毒戰》卻是與《非常突然》、《槍火》，乃至《黑社會》一樣那麼收，每兩句台詞便傳遞出一個重要資訊，人物沒有多餘的動作表情，甚至能用一個鏡頭交待完的事情絕不再多剪一個。這種極簡主義豐滿了《毒戰》的氣質，於是它變得務實而精緻，甚至還很「腹黑」。既是講，故事情節在不停推進推進，幾度逆轉之後，似乎一切進展都在控制之內，直到結尾高潮突然失控地翻湧，成就了最後一個驚心動魄。
這樣的浪漫與張揚，也讓杜琪峯的狀態回復過來了，依然與黑色為伍，一如《神探》裡的灰暗收鞘、《暗戰》中時明時暗的機智對決，每一種風流都包上了厚重的金屬質感，然而細究之下靈魂還是飄逸的，帶有「追夢」的性質。所以當《毒戰》裡的古天樂與孫紅雷兩位男主角在不停碰撞的過程中，觀眾亦在選擇站隊，這場充滿「公路電影」特質的刑偵大戲，到最後成就了最極端的短兵相接，殘酷而壯烈；更意外的是，杜琪峯處理「犧牲」之類的細節從來不屑於用音樂或慢鏡來煽情，卻是直白表述，他想做的氣氛早在前一個鐘頭里就做完了，後頭只需將情感的「積木」一推，就能勾出我們的悲憫情懷。
還記得《非常突然》那個讓所有人啞然的結局，對於《毒戰》杜琪峯還是要「仁慈」，給你一個「善惡終有報」的交待，所以看起來並沒有那麼憋屈。不過我相信老杜骨子裡仍希望把《毒戰》里「毒」的部份進行到底，否則虛實結合到後來還是邁向了妥協。聽聞老杜和韋家輝在炮製這個作品之前了解了一些內地公安的情況，他們聽到過抱怨，也知道旁人對公安的抱怨；他在拍電影的時候卻對「正邪」兩派進行了淨化，唯獨他的御用班底以最彪悍的姿態集體亮相時，他才模糊了這個概念，邪派也很迷人，比如非要穿好鞋子再去死的葉璇，而除卻純熟精道的拍攝手法之外，杜氏作品的風雅之處亦在於此，好比古龍的小說，從主角到配角都有同等的「酷」度。
於是這部不一樣的「槍火」，捍衛了杜琪峯銀河映像時代的電影尊嚴，亦讓人無限嚮往他的下一個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