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匪類型片的變奏強音

毫無疑問，《毒戰》是銀河映像第二個十年的代表作，與《神探》質地彷彿，都能直抵人物的內心，槍火和毒品意味著極致的權力和無盡的誘惑，銀河映像都能在類型片創作中突圍而出，帶來更多的性格。杜琪峯是徹底的、清醒的現實主義者，而韋家輝又是浪漫的、唯美的理想主義者。《毒戰》是第一部香港電影人創作的內地警匪片，杜琪峯在保持香港特色的前提下，充分將故事內地化，既沒背離主旋律的故事構架，又無損害警匪片的魅力，稱得上是類型片變奏強音。簡單回顧銀河映像，對於理解本片的意義有所幫助，也能明白杜琪峯作為「香港電影最後一個大佬」的價值所在。

1996年，杜琪峯和韋家輝創立獨立製片公司銀河映像，在香港電影最困難的時候，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黑社會》是銀河第一個十年的集大成之作，真實感強烈，又有相當的象徵意味。從風格冷靜而肅殺的香港（《槍火》）。再到澳門的《放·逐》，用幾乎同一幫演員再玩另外一種可能，圓熟通達而放浪不羈，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唯大丈夫能真從容。《放逐》是杜琪峯言志之作，與《槍火》之構成互文關係，另外也摻入對《真心英雄》、《暗花》的情懷。說到底，《放逐》在講不可能的信任和友誼，如何可能、可信，就是放和逐的本義。《放·逐》具備相當的歷史地位，顯然是銀河映像第二個十年的開山之作。

在經過《單身男女》、《高海拔之戀》的試水之後，杜琪峯覺得已經把握住與內地合作的奧秘，順勢推出的《毒戰》，是風格強悍的類型片。無論從偵辦流程還是性格塑造，孫紅雷、黃奕等內地公安形象都有可信度，不會被苛刻的審查機構和電影觀眾所質疑，杜琪峯的高明之處，還在於除了必須出現的警匪之外，官員和老百姓都是銷聲匿跡，這就意味著直把內地作香港，原本杜琪峯電影的特長，就是在地化的衝突，警匪都植根於市井之間。而內地終究有所不同，於是表演毒品侵害身體的戲碼，只能由孫紅雷痛苦的表達。《毒戰》與《永不瞑目》、《玉觀音》同為海潤出品，能夠找準電影審查機構和公安部、觀眾之間的最大公約數，而《門徒》、《旺角黑夜》等電影則要刪除或修改與內地有關的段落。


《毒戰》里善惡分明，是非清楚，但又並非內地經費影視劇裡的符號化描寫，古天樂、郭濤、李菁、林雪等人顯然都有著有料的前史。經過多番連環套、戲中戲的較量之後，終究要暴力解決，杜琪峯與吳宇森最大的不同，便是對暴力的氾濫加以克制，杜琪峯在真實環境中（小學校前的普通馬路上的「機遇之歌」，由子彈橫飛和鮮血迸濺組成復調），上演一出《非常突然》的殘酷悲劇。古天樂活下來，等待他的內地電影對注射死刑的全景展示。對細節的鏡像追逐、時間和偶然的交叉，很是考究。聯想起《槍火》、《PTU》、《神探》、《黑社會》、《放·逐》、《大隻佬》等黑幫片、警匪片，我們甚至能體味出克制、冷靜之外的弦音，也可以說是狂歡化敘事。《毒戰》裡的哈哈哥，在津海（天津）漁船為運輸工具，試圖建立起東北亞販毒網，也充分說明內地在各方面的主導性。《毒戰》抽起背景，讓香港人北上搵食（販毒）搞事，與1980年代的《省港旗兵》等電影形成反向，也就說明香港人無論採取怎樣的態度，對於內地市場的崛起則是不爭的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