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劍鬼爪：君子生於亂世里是悲哀

山田洋次的「時代三部曲」或者「武士三部曲」，其中《黃昏清兵衛》及《武士的一分》，早在當年就已看過，卻對於其中的《隱劍鬼爪》在當時的幾年中，百尋而不著，一直是一個小遺憾。後來能找到了，興趣卻稍有轉移，也沒有及時看。最近突然又心血來潮，將下載了好久的《隱劍鬼爪》看了，並順著重溫了三部曲裡的另外兩部。都是很不錯的片子，大時代裡的小人物，還有他們身上葆有的真誠及真實的傳統，都讓人感動。三部曲對於武士文化的記錄，讓人欽佩，同樣想下我們的國家，這樣的記錄近乎於無，實在更讓人浩感，噓唏不已。


相較而言，山田洋次的「武士三部曲」里，影響最生動，情緒最感人的還是《黃昏清兵衛》，而大時代背景感最濃的又莫過於《隱劍鬼爪》。從三部曲的各有側重來看，《黃昏清兵衛》重於親情，《隱劍鬼爪》重於友情，《武士的一分》重於愛情，亦各有千秋，共同組成一部末代武士的群組畫像。


三部曲都改編於藤澤周平的小說，而且故事都發生於藤澤周平虛構的海坂藩，一個遠離國都江戶的偏遠小藩。而且主人公都是俸祿很小的中下級武士，猶如目前的生活在大企業裡的一般的白領。但畢竟那時的日本，試行的還是嚴格的等級制度，遵循天皇-將軍-大名-武士這樣的序列，武士為最下等，而武士里還存在高等武士與下等武士，往往根據俸祿的多少及職業的分工來界定，三部曲裡的主人公一般都是俸祿30石的武士，《隱劍鬼爪》里片桐宗藏及《武士的一分》裡的三村新之丞都是如此，而《黃昏清兵衛》裡的井口清兵衛雖然俸祿是50石，但由於他長期預支，實際到手的也是只有30石。


三部曲的故事都集中於明治維新前期，日本最後一代幕府德川幕府的統治已接近於腐朽，西方的堅船利炮已經開始被引進，即便是處於國家邊遠之地的海坂藩，也已經明顯感受到了這樣的氣息。在《隱劍鬼爪》里，片桐宗藏是一個享受30石的下等武士，他與好友島田左門、狹間彌市郎三人在江邊分別，狹間彌市郎遠赴首都江戶去尋求機會；而島田左門則娶走了片桐宗藏的妹妹。原本在片桐宗藏家做侍女的希惠則被嫁做了商人妻。片桐宗藏也開始接受來自江戶的教官的教習，修習新式的槍炮及操練。在往常，這樣的生活也就這麼下去了。但時代不同了，德川幕府已經沒落，成為了革命的對象，終於狹間彌市郎成為了其中變亂力量的小頭目，進而因為騷動失敗，而被押到了故鄉，接受囚禁與刑法。狹間彌市郎與片桐宗藏曾經一起練劍，師承同門，而且狹間的劍術比宗藏還要高一些。但他們的師傅有兩種秘技，分別被稱為「隱劍」與「鬼爪」，卻只傳授給了宗藏。狹間被囚禁之後，不甘認命，終於找機會逃獄。結果宗藏因為是狹間的朋友而遭受懷疑，進而被要求去殺掉狹間，以完成家老交給的使命。當時，在嚴格的等級制度下，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宗藏除了接受別無他法。於是，兩大高手的對決，狹間以為宗藏會以「隱劍」的招數來對付他，被想到卻死於「鬼爪」之手，所謂「鬼爪」就是以出其不意為上，看似毫無防範，實則暗藏殺機。宗藏完成了家老交給的任務，這是身為武士的使命，不得有違。他在擊殺狹間之前，曾經接到狹間之妻的求情，希望能夠饒過狹間一命，但這個作為武士的宗藏卻做不了主。結果狹間的妻子去求家老，並將自己的肉體獻了出來。家老答應那個女人會留狹間一命，但宗藏卻沒有收到任何新的指示，他按照命令殺死了狹間。卻不得不面對殺死自己朋友之後，還要面對朋友之妻受到的侮辱。而狹間已死，此仇無人可報，於是宗藏精心設計了一場刺殺，以武士的使命與尊嚴，用「隱劍」殺死了家老，並在此之後進行歸隱。便隨這個過程的，還有一段宗藏與自家侍女希惠之間的愛情。雖然，打小當宗藏看到小時的希惠來到他家的第一瞬間，就希望能夠娶到她為妻，但等級與階級的存在，卻將這種感情隱忍下來。直到希惠嫁給了商人之後，承受了非人的折磨，病之將死，宗藏才不顧一切將希惠抬回自己家來，並悉心照顧。並在隨後讓希惠與惡商人離婚，住在自己家。單身男子與俊俏的寡婦在一起，總會有些風言風語的，宗藏先是將希惠送回了鄉下的家。當他完成作為武士要做的事，遵守上級指示，同時為了義而兩肋插刀，保全朋友及妻子的名聲。最終為了愛情，又依然放棄了俸祿及武士的身份，去鄉下尋覓希惠，並娶回了她，一起做點小買賣，安然度過最後的亂世。


一個身懷絕技的高手，卻廁身最低等的武士之間，但同時他又是具有標準武士精神的謙謙君子，這就是宗藏片桐。大時代的小人物，在時代轉圜之際，以自己的經歷，留下了什麼才是真武士的精氣神，他的無奈，還有他的堅守，看起來讓人很難理解，但那就是奇怪的武士精神，也是《隱劍鬼爪》里所講的故事。平平淡淡，又驚心動魄，個人與時代，愛情與興衰，交織在一起，山田洋次卻沒有使之出現什麼岔子，完美地將一切糅在一起，非常好看，也非常耐看。


那樣的人，那樣的故事，中國何時能夠拍出來呢？怕是即便有這樣的題材，也不會被剪刀總局通過吧，想想《被解放的姜戈》就知道了，別管什麼主題正確與正能量，反正就是不給你通過。好吧，除了認，你還真的不能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