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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空降危機--Skyfall

大破天幕杀机/系列大破天幕杀机/空降危机(台)

7.8 / 731,509人    143分鐘

導演: 山姆曼德斯
編劇: 伊恩佛萊明
演員: 丹尼爾克雷格 雷夫范恩斯 哈維爾巴登 茱蒂丹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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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托萬

2013-04-16 06:40:10

全球資本主義時代的衰老特工


       自從丹尼爾·克雷格於2006年的《皇家賭場》開始接棒007系列以來,我們就已經注意到了007形象的變化。007不再是皮爾斯.布魯斯南時代風流倜儻外形出眾的公子哥,而變為了50年來外形最強硬也最實用的特工。這種外形的落差正如飽經恐怖襲擊與反恐戰爭摧殘的美國人拒絕了外形儒雅的克里而選擇了頭腦簡單的小布希一樣,反映了時代的變遷。
       
       對於這部《天幕殺機》來說,熟悉007的觀眾更會發現這部作為50週年紀唸出現的全系列第23部電影的特殊之處。這無疑是所有龐德電影中最為黑暗的一部,由片名而來的天空塌落的意象覆蓋著整部影片與所有人物。格鬥中的007的身影被呈現為鏡頭前的剪影,這不僅僅是對007系列片頭的致敬,也是他此時黑暗內心的真實寫照。影片的高潮戲也發生在日暮時分,天色一點點黯淡,而黑暗之時正是強敵到來的時刻。更為讓人覺得壓抑的是,由丹尼爾.克雷格飾演的007不再是前兩部中的單純硬漢形象,而是歷史上第一個呈現出老態的詹姆斯.龐德,50年歷史上第一個衰老的特工。由此引來的復活的母題,恰恰與同是2012年上映的《蝙蝠俠:黑暗崛起》相一致。
      
       正如齊澤克指出,《蝙蝠俠:黑暗崛起》「再一次證明了好萊塢大片是我們這些社會的意識形態困局的準確指示器」一樣(1),和《黑暗崛起》具有相似的黑暗風格的本片中,龐德跌跌撞撞的重生同樣體現了這一點。影片中的東方景觀反映了西方的現實的焦慮,但是礙於「經濟結構下的種種規範」(2)的文化生產無力指明焦慮的來源,只能從自己的內部構建一個他者,然後通過在歷史中尋找力量、通過對過往勝利的追憶再次重建西方的主體性。
     
       影片中最有意味的一幕發生在國家美術館,半老的龐德與Q博士坐在畫廊的長凳上,發現特工的設備都已經升級,再也沒有他熟悉的裝備。他們面對的畫正是在BBC的投票中被英國人選為最喜歡的畫作的「戰艦無畏號」(3),這幅威廉姆.透納繪於1839年的畫作描繪了立下了戰功赫赫的帆船無畏號被新的蒸汽拖船拖向泰晤士河邊的碼頭拆解的景像,喻指著舊的時代的落幕,正和這部007的衰老狀況相應和。
    
       緊接著這一幕的是上海的都市景觀。正如同許多當代的間諜動作片一樣,上海起著《諜中諜4》中的杜拜、《諜硬重重3》中的摩洛哥小城丹吉爾類似的作用,它在這裡的出現並不是遵照著敘事的要求,決定拍攝地點的實際上是經濟因素,是補貼或票房考量。這些城市主動為全球化時代的特工提供了異質的景觀與空間,為觀眾提供著想像中的奇觀。拍攝上海的方式同拍攝其他這些城市的方式如出一輒,從一個包含著城市天際線的俯拍鏡頭開始,指明了影片無意表現建築之外的現實世界的態度,將城市中的人與真實生活隔絕在景框之外。
       
       但是,為什麼在預算不足且主角不能出席只能依靠後期合成的情況下(4),影片仍然要將地點放在上海,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上海在這裡或許還承載著另一層的涵義,緊密聯繫著上一幕的內容。從國家美術館到上海這一不加任何修飾的直接剪輯使得「戰艦無畏號」的喻指延續到這一幕中,用隱晦的方式指明了龐德衰老的根源:曾經輝煌的帝國正在被新崛起的力量所取代。
      
      不過在這之後,電影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同中國的任何衝突,特工從上海到澳門,跨越了中國的國土,面對的卻都是來自西方的敵人。中國人在這裡被指明,又被刻意遮蔽了。這一敘事的策略同樣符合全球資本主義時代的文化邏輯,冷戰結束以後的特工電影中,明確的陣營劃分逐漸模糊。而當中國成為全球第二大票房大國時,出於全球票房的考慮,007再也不能向《諾博士》那樣明確地將中國人作為反派來表現。
      
       儘管如此,影片仍然有意識形態功能要去實現,要克服崛起的東方帶來的現實焦慮,要在封閉的敘事中實現特工的重生,重建西方的主體性。為了實現這一目的,影片必須為自己找到一個敵人。本片中哈維爾.巴登飾演的反派席爾瓦同過去的007中的反派絕不相似,他似乎就是同007完全相反的鏡像,他的叛逃特工的身份使得他成為系統內部的他者。他的同性戀氣質不僅打破了007的異性戀神話,身上還充滿著癲狂氣質與精神疾患的徵兆,例如他明顯的戀母與弒母慾望。當電影規避了中國人的出場時,他曾在香港服役的前特工背景仍然提示著他的東方根源,他相對於007的他者地位彷彿正說明著繁華的上海與澳門也是相對於西方的他者,是西方的負面鏡像。
    
       席爾瓦正如同蝙蝠俠系列中的小丑一樣「召喚了形式上最純粹的無政府主義、批判地強調了既存的資產階級文明的偽善」(5),同時他也具有著貝恩身上的特點,「無條件的愛,也是他冷酷無情的原因」(6),這使他成為了一個切.格瓦拉意義上的革命家,他的復仇「被強烈的愛的感覺所帶領」(7)。同他相比,007的正統性毋庸置疑。這一正統性是通過與席爾瓦的背景故事類似的敘事結構來強調的。他們同樣都遭受到了象徵意義上的母親的拋棄,這被拋棄對應著俄底浦斯故事的第一個階段。類似的事件導致了席爾瓦的墮落,也招致了007的隱退與衰老。但是他們最終還是採用了不同的方式來面對M夫人,相對於席爾瓦的充滿著弒母慾望的報復行動,007的對系統的絕對忠誠無疑是影片所需要與所讚揚的。
    
       另一方面,席爾瓦對軍情六處以及其他政治機構的恐怖主義襲擊無疑是對象徵秩序的直接威脅,在影片之中他的行為必將得到懲罰。不過,衰老的特工在現實世界中無所借力,不得不仰仗於過去的輝煌才能得到重生,消滅席爾瓦對象徵秩序發起的威脅。於是夕陽西下的時刻,他回到了他成長的地方天幕莊園,同老管家與M夫人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家庭結構,在他們的幫助下擊退了來犯的匪徒。在這陰暗又激烈的一幕之中,電影喚起了西方現代觀眾所不熟悉的武裝起來保家衛國的記憶,從軍情六處轉移到二戰中使用的地下掩體到天幕莊園的戰鬥,這記憶直接同世界大戰相連。而回到了天幕莊園,007便回到了自己所成長的土地,也帶領觀眾回到了資本主義的記憶深處,緬懷著他家族的貴族身份,依靠著他神聖不可侵犯的私產所賦予的力量以及保衛家人的決心,使他最終取得了戰鬥的勝利。電影的高潮一幕之中所強調的是歷史的輝煌、貴族的榮譽、武裝保衛私產與家人的權力以及核心家庭的幫助這些彷彿直接繼承自新保守主義的關鍵詞,對抗了來自於西方社會內部與外部的威脅,重建了衰老特工的信心,也重建了影像中的象徵秩序。
       
       在電影鄰近結束的時候,007落入封凍的湖中,在水底垂直地向冰面上閃亮的出口游去。這一情節呼應了開頭部份007的落水與他的隱退,象徵著007的成功重生。當他回到軍情6處的樓頂俯瞰倫敦,深焦鏡頭之中英國的國旗在他身後飄蕩,傳遞著導演山姆.門德斯作為英國人的愛國主義情懷,追憶著英國的輝煌,西方的復興這一影片的潛台詞在這一刻走向了前台。但是,重生之後的007該何去何從仍然值得質疑。正如詹姆遜所指出:「現代人銳意尋回失去的過往,態度縱然是執著而徹底的;然而,基於潮流演變的規律,以及「世代」等觀念和意識形態的興起,我們今天要以「懷舊」的形式重現過去,道路是迂迴曲折的。(8)」 影片中的反派席爾瓦既是暴徒也是掌握著現代犯罪技術的駭客,聯繫著美國人指責中國軍方的組織化駭客行動的新聞,一個新的全球對抗的大幕正在拉開,而這方式正是重生的007仍然不甚擅長的,也是全球化的商業電影未必敢於觸及的。在未來的系列電影中,007這個伴隨著冷戰格局的形成所興起的超級特工形象,在新的全球化時代如何重生、如何演變、如何復現西方記憶中的昔日輝煌,仍然是一個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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