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畜牲——電影《被解救的姜戈》觀後

你這個畜牲——電影《被解救的姜戈》觀後

　　知道這部電影，是從網路上看到某局的一紙禁令讓本已上線的電影突然下線。像以往的歷次禁令一樣，這次停映風波等於是為這部本來小眾化的影片打了個免費的廣告，讓它幾乎一夜之間便人人皆知、萬眾期待，原來想看或不想看的突然就都那麼急切地想看一看，於是，我也看了一看。

　　看完最後一個鏡頭，我關掉喇叭，我只想讓這個世界再無任何聲音，然後把眼睛緊緊閉上。想知道我當時腦子裡在想什麼嗎？請見此文的題目。是的，就是這麼一句不知是恨是怒的話，在我腦子裡千遍萬遍的迴響。

　　其實，對這部有關黑奴的影片的血腥與骯髒，我早有思想準備，尤其是這片子又打上了昆汀這天才加變態的標籤。所以，我罵那一句，其實跟影片的血腥與暴力，甚至是與黑奴制度都無甚關聯。我罵的，就是片子裡的一個老黑奴，那個莊園的管家。我一直對外國人名無感，一直都記不住那種長得像羊肉串一樣的名字，所以如果作者們不加描述，我都看不懂那些評論在說的是誰，因為這，被鄙視無數，我都不敢說自己看過外國作品。但這次，我記住了這個黑鬼的名字——史蒂芬，同時也記住了那個演員的名字——塞繆爾．傑克遜，在痛恨那個管家的同時，我要向這個偉大的演員致敬，他演活了一個當年的禽獸，引發了現在我們壓抑在心底的痛苦。

　　當年，上帝造出了亞當和夏娃，給了他們一個幸福的伊甸園，也同時給了他們一句警告：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你們可以隨意吃，只是分辨善惡樹上的果子你們不可以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死。這是一個人人熟知的聖經故事，也是人人都知道結局的故事。正是因為人類祖先的這次違規，才有了這世界上無盡的紛擾、仇恨與痛苦。所有的人，都以為自己知道什麼是善惡，當自己的善惡標準與別人不同時，就有了隔閡。隔閡發生在人與人之間，是鄙視、仇恨；發生在國與國之間，是戰爭、屠殺；發生在不同的種族之間，則是歧視、奴役。

　　黑人這個種族，曾經在美國成了上帝的棄兒，他們卑賤如泥土，在他們的白人主子手裡，他們是可以任意處置的牲畜。《姜戈》里，有白人讓一群狗咬死一個逃跑黑奴的情節，請原諒，想到那個血淋淋的鏡頭，我現在還止不住地噁心、恐懼。是的，逃奴是死罪，只是死的方式不同而已，他們活著，只是因為他們還能賺錢或討主子歡心。

　　好吧，扯了這麼遠，終於扯到了問題的核心。黑奴，同樣是黑奴，因為活著的原因不同，就產生了兩個階層，一種為主人工作勞碌至死，為主人賺錢，讓高高在上、尊貴的白人主人享受那種高貴、奢華、體面的生活；另外一種，卻善於運用自己的長處，被白人主子欣賞、信任甚至是得到高於一切黑奴的「高貴」身份。

　　身份，多麼熟悉的字眼。就在這個「五一」，我們內地的一個鄭姓家庭，在香港高喊出了新年度網路金句「我們在大陸也是有身份的人！」什麼身份呢？什麼身份呢？一個公務員而已，具體做的是哪種公務，有哪種職務，為什麼會讓他們敢於面向全香港、全中國甚至是全世界喊叫，有興趣的同學可以自己去查查看，我，真不想知道他們是什麼。

　　好吧，再扯回來。因為忠心與能力，黑奴史蒂夫的父親，成了白人主子巨大莊園的管家，他百年之後，他的黑奴兒子不負期望接過了他的偉大的職業，繼續管理著主人手下所有的黑奴和巨大的莊園，甚至是一筆筆財務支出——財務，無論何時，都只有主子的心腹、信得過的人才能擔任的，這又是一個偉大的身份——無論哪個公司，財務人員，都是高人一等的，從無例外。

　　電影裡，我們看到了黑人管家與他的白人主子的親熱，他們幾乎親密無間，可以開著玩笑，可以互相拍著肩膀，幾乎後世奴隸制度解除百年之後我們仍很難看到的「和諧」場景，在那個黑奴制度盛行的當時，電影都展示給我們看了。管家，這個職務名字告訴我們，他替主人管理著這個家。粗暴、野蠻、手牽惡狗的警衛們，他管著；戴著鎖鏈當牲畜一樣勞作的，同族同宗同膚色的黑奴們，他管著。他可以指揮那些是雖然是白人卻做著警衛工作的人們，他可以決定把一個犯了錯的奴隸放到「熱櫃」里蒸上十天——當他的主子質疑他的殘酷時，他居然可以反駁，理由卻是「她只一個黑鬼，一個黑鬼而已」。所以，當他看到姜戈騎在馬上，他立即嚎叫著向主人表達著自己的憤怒：這個黑鬼怎麼可以騎馬？他怎麼可以這麼招搖地進入這個高貴的、白人的莊園？當主人再次向他解釋，姜戈是個自由人時，他仍然抑制不住心裡的鄙視與憤怒：他是個黑鬼，怎麼可以住在這裡……這就是這位偉大的管家，這種偉大的責任感，偉大的忘記自己「身份」的能力——他根本就忘記了自己跟他們是同類。這位管家，最為可歌可泣的事蹟，是敏感地察覺到姜戈和他的同伴根本不是來買奴隸，而是想帶走那個被他關進「熱櫃」的女黑奴，他用自己的智慧，又為主人創造了一筆巨大的財富，最最偉大的，是在主人為了警示姜戈而鋸開、敲下那個曾經是管家、也是史蒂夫管家父親的頭骨時，表現的那麼淡定、那麼從容，依然用那種成就了偉大事業的、勝利者、高高在上的眼神，看著黑人姜戈。

　　看，身份，多麼偉大！一但獲得某種身份，那個「我」就立即可以高人一等，立即就能產生俯視一切低於自己身份的人，原本的「我」，就不存在了，消失在過去，那個新的「我」，就那麼高高在上的活著，彷彿「我」一出生就是這麼尊貴，「我」生來就是為了駕馭低等人類的……

　　人是社會的人，按照進化論的觀點，人在直立行走之前就是群居的。所有的群居生物，都是分為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這叫社會秩序，沒有秩序的社會，就沒有了個體的人的安全保障。但是，管理者，一但形成一種產業化、團體化甚至是家族化，因其管理職能而獲得的權力可以在內部傳承，秩序，就成了管理者的秩序。而管理者，就成了那個只會討好主子的黑奴管家……

　　哦，思想走偏了，這是公知們的討論範圍，我們要討論的，是那個管家，那個忘記「我是誰」的黑奴管家。但是，寫到這裡，我突然覺得沒什麼可寫了，可愛的、親愛的們，你們身邊有沒有一個或一群史蒂夫？如果沒有，恭喜你。如果有，那就想像著他或她或他們的面容，重重地念一遍，我這篇文字的題目。

　　推薦看一看這片子，不僅僅是因為裡面有個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