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牛津謀殺案--Oxford Murders

深度谜案/牛津谋杀案/牛津杀手

6.1 / 30,900人    104分鐘

導演: 艾利克斯德拉伊格萊希亞
編劇: 艾利克斯德拉伊格萊希亞 Jorge Guerricaechevarria
演員: 伊利亞伍德 約翰赫特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碎月凝輝

2013-05-16 06:22:20

你雖文藝,卻不讀哲學


    偵探小說描寫破案過程,往往強調細微確切的線索,嚴謹縝密的邏輯推理,最終導向精巧絕倫的佈局手法。從這個角度看,《牛津殺手》是一部另類詭異的作品。這個劇本真正重要的邏輯並非破案的邏輯,而是哲學的邏輯。事實上這部電影與其說是在講述一個具有哲學背景的推理懸疑故事,不如說是在用推理懸疑的形式談論維根斯坦的哲學。
    有人用一般推理小說的標準來評判它,認為它情節混亂、缺乏精彩推理,這其實是審美情趣的錯位。好比用雜技的標準評判一台京劇,難免會吐槽武生腳抬得不夠高,槍耍的不夠花,跟頭翻得不夠絕。
    影片開頭開宗明義,是全片思想的核心要義。教授的演講圍繞維根斯坦《邏輯哲學論》的著名命題:不存在絕對真理。
    學生舉手反駁:難道圓周率、各種數學定理、雪花的形狀,不是體現著確定的規律嗎?這些規律的正確性難道不是無可置疑的嗎?
    教授帶著英國紳士特有的傲慢(對鄉巴佬美國人)以及維根斯坦式的輕蔑(對智力無法達到他要求的聽眾)奚落了這小子一番。看似充滿人身攻擊意味的回應其實蘊含著精妙高深的哲學智慧——一切無關真理,只是恐懼,恐懼於無序、混亂、痛苦,恐懼於無法控制的命運。
    這是一堂晦澀的哲學課,維根斯坦的思想在極度抽象的邏輯下得到了表達。隨後的整個故事,給這堂精彩絕倫的哲學課作了一個充分的、具體的、現實的闡釋。
    教授演講中談到兩個對象,分別成為故事的明線與暗線:一個是序列,一個是蝴蝶效應。只有理解了這兩個對象的哲學含義,才會明白這個電影到底想要講什麼。
    首先是序列。教授用自己殘疾精神病學生的案例對這個問題有一個很清楚的闡釋。一個數列(從任何一項開始)的下一個數字永遠可能是任何一個數,永遠不可能通過已知的數字(無論已知序列已有多長)推導出一個絕對正確的通項公式。任何一個數都可以是正確的,區別只是通項公式的複雜程度而已。
    身罹絕症的哲學家對這個問題極為著迷,他試圖將自己置入一個超越「正常」的狀態下不受約束地思考,探尋這些複雜而深刻的真理。
    然而這個問題在維根斯坦的哲學裡有一個明確的解釋:如果所有情況都可以是有意義的,都可以有一個明確的規律、準則將之表達,反過來講就是一切都是無意義的,不存在任何絕對的真理。所謂的真理僅僅是對已知的事物作出的看似有效的歸納。這無關乎方法、路徑,正如精神病哲學家也並沒能在自由的思考中將自己暴露於真理面前——他只是暴露於自己的內心,在紙上一遍一遍地重複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
    而這個哲學上的悖論,卻被教授巧妙地用作對付警察保護兇手的策略。他隨便找到一個符號,用作了序列的開始。接下來該怎麼走他還沒想好。此時學生給出了一個兇案的通項公式:不易覺察的謀殺,不算謀殺的謀殺。教授接受了這個通項公式,將針頭插入一個病死患者的皮膚,給出了第二個符號。而後樂團老頭的意外死亡很自然的給出了第三個符號,教授也順勢想到了一個關於符號的通項公式,從而輕易地將一樁孤立的殺人案導向連環兇案,成功擺脫了兇手的嫌疑,而在這過程中卻並不殺害任何人。
    教授是否運氣太好了呢?他需要一個序列,便碰巧得到了一個完美的序列。一個真正理解維氏哲學的人是不會這麼認為的。教授運用的是極為高超的智慧,是超越於推理邏輯的哲學智慧。在人類已積累的各種知識中,有無窮無盡的規律、法則、原理可對應到這個符號序列,接下來來出現的任何符號都能得到解釋。教授需要的並不是運氣,而只是時間。
    再說蝴蝶效應。我們需要先搞清楚在本片中蝴蝶效應的哲學涵義。在《蝴蝶效應》的系列電影裡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小的差異會帶來巨大的改變,但是這種改變是無法控制的,在調整最初的差異時,不能控制事態將來的發展方向。
    正因此,蝴蝶效應不過是一個「所謂規律與真理無關」的典型例證。在我們已經發現的部份,我們給出命題,進而得出準則、定理,就好比探索出從蝴蝶動作到大風暴之間的傳導路徑,將之總結歸納。但是對我們並不了解的部份,我們將之歸於混沌茫然,因此我們無論獲得多少次蝴蝶效應的總結,也並不能據此預測出一次風暴。
    這正如一個序列,給出序列裡的N個數,我們可以根據已知的N個數總結出一個通項公式(蝴蝶效應),但卻並不能絕對地根據公式推出第N+1個數(預測風暴),原因前面已經講過。給出N個數推導出的通項公式永遠可能被第N+1個數推翻,那麼根據N個數推導出的通項公式有任何意義嗎?從這個層面上來講,蝴蝶效應與真理有關嗎?
    包括那個被津津樂道的長鏡頭,本身也是一種維氏哲學的巧妙象徵:提琴手(本案兇手)旁邊經過金髮胖嬸,胖嬸在劇院門口碰到禿頂大叔(後面校車案的兇手),大叔在書店碰到屌絲室友,室友走出書店碰到教授,教授走過路口迎面過來騎著單車的霍比特人。人們依照各自的生活步調行進,一個與另一個交匯,又導向下一個人,最終故事的關鍵人物之間,被這些線索明確地關聯起來。只是你能說,這種關聯是存在意義的嗎?其中有什麼深刻的內涵嗎?事實上在這個更為生活化的版本中,我們的常識就能幫助我們作出判斷:這種聯繫只是一種脆弱而不確定的偶然,其中並沒有隱藏什麼明確的目的或原理。這幾個確定的人之間,即使不通過這種方式,也會通過其他的無窮無盡種可能的方式「聯繫」起來,無非線索可能極其複雜——或者說鏡頭極其的長。
    學生的一句話觸發了音樂家的弒母動機,音樂家的犯罪導致教授布下一個複雜的迷局。即便是教授如此精巧有力的布畫也無法控制意外事件,結果導致幾個智障孩子喪生——他們是故事中最無辜的受害者,也即是無法預測的N+1。
    所有的一切,只是數學的謊言,無奈的命運,無關真理。正如學生在最後承認的那樣,真正的真理不是數學,而是荒唐,混亂,隨機,無序,和深深的痛苦。
    一部電影,通過一個驚悚而精緻的故事,闡釋了上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的深刻思想,這堂哲學課,還不夠精彩嗎?


  舉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