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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語因明

2013-05-19 21:23:01

個人作為國家的工具


【個人作為國家的工具】 ——看《影子舞者》 文/空語因明  0】這個故事的背景是北愛爾蘭問題,愛爾蘭與英格蘭之間的民族衝突;故事的聚焦面是個體家庭中的個體,民族國家之間的衝突中被褶皺和破碎著的個體家庭,在強大的國家機器和衝動的民族主義分子之間,個體成為國家的工具。當國家和社會融為一體,正統與武力結合成巨大的幕布,黑暗成為太陽的證明,宏大的陰影,個體意識被壓抑在陰影之中,一場悲劇。 【這個影片的情節:影子的悲劇】  1】這個故事的開始,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1973年,這時的歷史背景是愛爾蘭共和軍開始和大英國協軍隊發生衝突,宣稱以「子彈和炸彈」實現南北愛爾蘭的統一。女孩柯萊特讓她的弟弟代替她出門買糖果。小男孩出門之後不久被槍擊,中彈身亡。一次本該很尋常的日常活動,就造成了一個生命的過早結束。民族衝突的戰鬥一開始就在這個家庭投放了巨大的陰影。  2】故事轉向1993年的倫敦。故事跟著年輕女子柯萊特的背影開展,走進倫敦的地鐵,她的表情木然,挎著黑色的皮包,表現平靜。這時候,除了場景的聲音,角色沒有言語。突然她加快了腳步,將黑色皮包仍在樓梯上,向前跑去,她試圖通過非正常通道走出地鐵。這時候地鐵廣播讓所有乘客立即離開車站。她緊張地找到出口,掙脫了出去,然後試圖平靜地離開。這時候,身後兩名黑衣男子緊緊跟隨著她,跑上前來,將她架起來,塞進汽車裡,然後將她帶到一個空洞的房間裡。這整個過程,無論平靜還是緊張,角色都沒有說一句話。場景中角色的前提隱藏著。他們就像平面上的影子,默默地按照自己被安排的路徑走,不用太在意選擇。就這樣,一次對倫敦地鐵進行的恐怖襲擊和它的被破獲在角色的沉默中展現了出來。之後,觀眾才知道柯萊特攜帶的黑色皮包里是炸彈,她在走進倫敦地鐵的時候,就已經被英國情報機構跟蹤了。  3】然後的情節是:試圖在倫敦地鐵放置炸彈的愛爾蘭共和軍成員柯萊特被英國情報機構抓獲了。英國情報工作者麥克成功說服柯萊特成為他們的間諜。促使柯萊特轉變的直接原因是她為了能夠繼續和她的孩子在一起。在強大的國家統治機器面前,為了她和自己家庭的延續,柯萊特背叛了自己的民族。故事在平緩中進行。根據柯萊特提供的一個情報,麥克知道了愛爾蘭反抗組織將要襲擊的一個目標。英國情報機構根據這個情報,準備採取明目張胆的活動,來打擊反抗組織成員。而這樣的活動讓麥克意識到,英國情報機構並沒有考慮柯萊特的安全,會直接暴露柯萊特的間諜身份。麥克在抗議無果之後試圖弄清楚,英國情報機構為何這麼做。後來,麥克明白了,英國情報機構的這個活動,是要通過暴露柯萊特,來保護他們原有的一個間諜,而這個間諜竟然就是柯萊特的母親。柯萊特的母親當年也是為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而選擇成為英國情報機構的間諜。在這樣的危機面前,這個家庭的進一步破碎在所難免:柯萊特和她的母親中,必然有一個要暴露,死去,來保護另一個。麥克為了保護柯萊特,把英國情報機構的這一打算通知了柯萊特的母親,而後,柯萊特的母親選擇暴露自己,保護了柯萊特。故事的結局是,活下來的柯萊特和她的家人謀殺了英國特工麥克,因為麥克是她的家庭的希望所需要擺脫的直接的障礙。  4】這是影子的悲劇。柯萊特是平面上的影子,不是她選擇走怎樣的道路,而是被選擇著和被迫著行動。她所屬的家庭也只是影子。在這個影片故事中,柯萊特和她的母親,都以母親的姿態試圖維護自己的家庭。她們在強大的統治機器和反抗組織之間為了自己的家庭而勞作,她們的家庭被兩股外部強力擠壓著,褶皺。這個個體家庭不能依靠自己去克服任何一方:它既克服不了統治機器,也克服不了註定的民族身份。這個家庭的悲劇發展成為,無論其中的成員作出怎樣的選擇,都必將面臨家庭破碎的結局。一位母親和一位母親的母親,一個必須為了維護另一個而死去。影子的選擇,不是擺脫悲劇,而是採取何種方式迎接悲劇。 【悲劇的火焰】  5】悲劇源於無法擺脫的選擇。對於生命而言,唯一必然不可擺脫的是:死亡。生命的悲劇,不在於擺脫死亡,而在於採取何種方式走向死亡。雖然死亡是必然性的,是不可避免的,但它何時來臨卻處在偶然性中。正是在這種偶然性中,燃燒著悲劇的火焰。在悲劇火焰旁,影子若隱若現。 【民族主義與國家主義之間】  6】故事主角柯萊特被夾在對立著的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之間。柯萊特屬於愛爾蘭民族,她作為愛爾蘭反抗組織的成員或士兵,按照民族獨立的信仰和組織權力的要求去行動。不難想見,民族反抗組織成員會用民族情感說服柯萊特忠誠於民族反抗運動。而在這樣的活動中,她已經身不由己。在民族的憤慨面前,她不再是民族家庭的家人,而已經成為工具。不服從的士兵如同失去效用的工具。如果她不服從或甚至違背民族組織權力的要求,她就會被拋棄或甚至被消滅。同時,居住在北愛爾蘭的柯萊特也是大英國協的居民。對於國家的正統而言,柯萊特是一名恐怖份子,是國家的破壞者和社會安定的障礙。北愛爾蘭被置於不列顛聯合王國的統治之下,這是幾百年來的事實,或說:「自古以來的事實」。雖然「自古以來」的事實依據是由武力支撐的。對於國家先於個人的國家主義而言,作為破壞者的柯萊特要嘛應該被當做惡勢力得到懲治,要嘛可以「棄暗投明」,成為國家機器的工具,用以維護國家的統一。  7】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這兩者只在具體的現實中對立,由於不同的利益立場;在觀念的層面上,兩者是一致的。民族主義以民族先於個人,國家主義以國家先於個人,對於兩者而言,個人都處於從屬的位置。民族主義是國家主義的起步方式,國家主義是民族主義的發展形態。民族主義以建立國家機器為目標;國家主義會以統一民族為說服基礎,構建統一民族的表象。兩者在統治中匯合。 【北愛爾蘭問題,民族與國家對立的根源】  8】在北愛爾蘭問題中,愛爾蘭民族主義者試圖從已經統一了的大不列顛國家體系中分離出去。這種民族與國家對立的根源在於:兩者本身就不是一體的。不列顛從十二世紀開始入侵愛爾蘭島,到一八零一年,不列顛完成了對愛爾蘭的吞併,實行殖民統治。後來,被統治的愛爾蘭民族趁著世界大戰之後不列顛虛弱之際,使北愛爾蘭之外的愛爾蘭島區域從不列顛聯合王國中獨立了出去。在北愛爾蘭,由於英格蘭和蘇格蘭的長期殖民和移民,愛爾蘭民族在這個區域內處於少數派地位。因而,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民意」,北愛爾蘭「理所應當」處於不列顛聯合王國的管轄之下。  9】民族與國家的對立源於兩者原本的不一致。在世界中,普遍地,某一民族試圖從統一了的國家分離出去,是由於民族與國家的不一致被武力壓制了。一個處於相對弱勢的民族,極其困難完全依照自身的力量從一個更加強大的國家機器中分離或獨立出去。民族獨立分子在渴望擴大自身的利益,以民族情感宣稱,他們值得擁有更大的利益。強大的國家機器不會輕易地放棄已經到手的既得利益,它會以國家正統的名義排斥異議,壓抑反對派。這時候,這個試圖獨立的民族,會通過一些暴力破壞活動在已有國家機器中製造不安定,表達不服從,這樣的活動通常被稱為「恐怖活動」。從國家正統的視角看,搞恐怖襲擊的民族獨立分子是破壞者,是邪惡的,是無賴;轉換視角,那麼宣稱國家正統不可侵犯的國家機器同樣是無賴的。不過,世界歷史似乎從來不缺無賴,為了利益,每一方都可以成為無賴。 【個體作為國家的工具】  10】在統治機器讓個人屬於從屬位置,將個人當做工具的時候,它已經熱烈地擁抱著邪惡了。按照似乎自然的標準,國家應該以與之一致的民族為基礎,但在社會歷史的現實利益爭鬥中,國家早已擊碎了這種一致。國家早已不再是家,只是區域統治。個人對家所持有的情感,在國家的層面,已經沒有基礎了。國家的情感,只能依靠「忠誠」來確立。嚴格來說,忠誠並不是一種情感,而是一種「工具理性」。在忠誠的要求下,個人成為國家的工具。依照個人對國家的效用,個人的重要性得到確立,個人得到的回報也以此為依據。  11】在這個影片中,柯萊特成為英國國家情報機構的間諜,成為國家機器的工具。雖然,她被應許了一定的利益回報,但是這種回報是不可靠的,它以國家對這個人的用處的輕重和信心而定。柯萊特在成為間諜之初,就已經在英國國家機器的利益天平上稱量過了。她的用途被設定為一個被拋棄的棋子。柯萊特的用處就在於暴露自己,掩護英國情報機構早已安置了的另一個間諜。一個新間諜的用處比不上一個經久耐用的老間諜(後來表明,這個老間諜就是柯萊特的母親)。事實上,更重要的在於,柯萊特的用處比不上她被應許的回報。正如英國情報機構的主管所說,柯萊特的用處,根本不值得國家機器為她付出那麼多錢(1:12:00)。當時機必要,柯萊特的用處就是死,而她所應得的回報就是零。  12】在個人作為國家的工具方面,《影子舞者》可以和《007:天幕危機》具有一致性。《天幕危機》擯棄了之前「007電影」所具有的動物般的和膚淺的英雄主義情節,突顯出了個人價值與國家利益之間的矛盾。在《天幕危機》中,龐德被表現為國家機器的工具。國家機器在意的是維護「國家利益」,在意的不是龐德的生死,而是他的用處。在國家利益面前,他面臨的死亡危險不僅可能來源於敵對勢力,還可能來源於己方的國家機器。對於國家主義而言,國家是真實的,而個人是不真實的,個人只是國家的棋子或工具。一旦「國家」覺得有必要讓個體為服從大眾利益而死掉,那麼個體的被害就是合理的。 在這兩個電影之中,不僅都有個人用處和國家利益之間的矛盾,還都有民族與國家之間的不一致。在《影子舞者》中,柯萊特是愛爾蘭族人;在《天幕危機》中,詹姆斯·龐德則是蘇格蘭族人。他們所服務的國家利益和他們的民族是不一致的。在現實中,愛爾蘭族人試圖讓北愛爾蘭脫離不列顛,實現南北愛爾蘭的統一;而蘇格蘭族人希望讓蘇格蘭脫離不列顛,實現蘇格蘭的獨立。 【世界主義的理想】  13】民族主義要求獨立,而國家主義要求統一,一分一合,個人在這兩種要求中都有可能成為工具。個人成為附屬物,個人遭遇的悲劇並不少見。不過,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並不是現實社會的兩難選擇,似乎有一條擺脫狹隘的道路可走,即:世界主義。在世界主義的理想中,對立被消除,個體的差異和價值得到肯定,對民族和國家的忠誠被否定為狹隘的,節制與交流成為普遍的美德…或許在世界主義的理想中,影子的悲劇可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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