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家庭倫理面面觀

連續三天看了李安的三部電影,就是他早期的"家庭三部曲"，今天是最後的壓軸戲 《飲食男女》 ，比起《推手》和《喜宴》的異國經歷，這是三部曲中唯一完全根植於國內的一部，也是最傳統，最內斂的一部。在李安的「父親三部曲」當中，我最喜歡的是《喜宴》，其次才是《飲食男女》，《飲食男女》太過於內斂，內斂的讓我看不出任何顯山露水的痕跡,這或許正是李安「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大道於無形」等風格的高明之處吧 。
 
《飲食男女》中飲食成為了敘述的主題，作為中國人，吃是人生之中的頭等大事，不僅僅要吃而且要有章法的吃，有講究的吃。李安就看準了這個誘人美味的大食譜，遊刃有餘地切了進去。
 
一個家庭的大小決策圍繞就是餐桌來展開，在餐桌上談論學業，在餐桌上談論事業，在餐桌上談論婚姻。通過吃飯，各自的思想得到了最深入的交流，「邊吃邊談」已成為這個家庭表達主張的最主要方式，無疑，作為三位年輕的姑娘和一位喪偶的父親，婚姻成為談論的中心話題。看似男女感情問題與飲食毫無關聯關係，但從某一層面上來講，飲食和情愛都根植於人類的慾望，是人本身慾望的表達與展現。吃著飯談論情愛，沒有比享受著一種慾望的同時探討著另一種的慾望再適合不過了。
 
環繞餐桌就坐的人物是父親與他的三個女兒，父親郎雄是一個做了30多年菜的頂級大廚，對飲食的搭配也是得心應手和千變萬化，在講究味覺美的同時兼顧了視覺美，說他的菜是「色香味俱全」都不為過。但是，老人在與飲食打交道的30多年過程中，本身的食慾也隨著無數到菜餚的製作而變得漸漸麻木和淡化，以致於鼻子基本失去了味覺。

在中年時妻子的離世，是對老人生命一次沉重的打擊，對於亡妻的懷念致使老人感情所帶來的空缺直到兒女全長成人之後仍沒人來填補，不完整的婚姻經歷似乎在與老人味覺上的殘缺相互印證著。看似生活充實的父親無論從"飲食"上還是從"男女"上，都需要在一個心靈深處的慰藉。看著三個女兒漸漸長大、戀愛、結婚，老人略感欣慰的同時孤獨感與日俱增，女子因為新的家庭而漸漸離老人遠去，這種孤獨感與疏離感在他身上顯得更加強烈，而老人作為一家之長，作為三個女兒的父親，始終沒有把情慾外露而是含蓄的通過最拿手的菜餚慢慢地傳導給家庭中的其他成員。

直到姍姍的出現，她就像一到光一樣照進了老人枯萎已久的心中，老人的生活也開始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美妙的體驗，在心底他也暗自相信，珊珊是喜歡自己的。在珊珊身上，父親尋回了在三個女兒小時候才會有的失之良久的父愛，而且特殊父愛的促使老人在愛情上建立了前所未有的信心，這份愛情是一份需要得到尊重而且以父係為核心的愛情，而珊珊的種種表現和自身的條件恰好符合了老人的要求。即使老人在電影的結尾宣佈自己與珊珊的婚姻關係，這樣的愛情也始終與父愛交織在一起，親情與愛情難捨難割，亦女亦妻，亦父亦夫。

電影最後一個橋段中，父親看似完美的婚姻結局總讓人感覺少了點什麼，對於一個懷舊的老人來說，那缺的正是一段愛情上的空缺以及對三個女兒消失已久的親情的空缺。最後，二女兒徹底感動了父親，讓在飯桌上再次找到丟失已久的味覺，或許尋回的不僅是味覺，更是在親人身上尋回了丟失已久的美味真情，以及對於中國家庭來說最美妙的關於「親情」的味道，這比父親一生的任何菜餚更精緻，更美味，更無價。

在《飲食男女》中，李安對中國傳統家庭觀念詮釋的相當到位，即使老人娶了像女兒般的姑娘，但老人與女兒們之間親情的釋然才是最大的主題，說明了飲食與親情才是維繫家庭關係的基礎，只有通過血緣而建立起來的親情才是最堅不可摧和牢不可破的，而飲食與家庭的相互關係被李安描繪的如此圓潤自然，毫無違和之感，這才是最令人拍案叫絕的。在父親的手緊握這自己的女兒那一刻，中國的傳統飲食文化與家庭的倫理情感得到了最好的融合與統一。

 200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