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慢燉的清粥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已發表於《看電影》2013年3月下】

一種生活理念，一段清粥般的邂逅，兩個活得最本真的人，四次「想好了嗎「」沒有「的對話。
　　
晚餐被第三次打斷的Dom相當惱火地關掉電視，迎接下顧客。Fiona穿著普通到甚至跟睡衣似的Ｔ恤和休閒褲，一切都顯得漫不經心，她走進來，告訴Dom「我叫Fiona，我是一個仙女。我可以滿足你三個願望。」Dom偏偏頭，「您需要一間房嗎？」不以為然得就像之前看到上個顧客將狗放進包裡帶進旅館卻裝作沒看見一樣。
　　
「Dom，想好你的第三個願望了嗎？」
「呃……沒有。」
「慢慢來。」這是影片中多次出現的對話，Dom每次認真思考後都告訴她，「沒有」。在一開始，Dom許下那兩個微不足道的願望之後，Fiona也問了第三個願望是什麼，Dom沒有正面回答，只說自己感覺不舒服，於是Fiona無可奈何地給他踩背按摩。
　　
而第二次Fiona問Dom的第三個願望時，Dom說自己還不知道，他看著Fiona的眼睛深情卻絲毫不帶猥褻，這個時候大概他已經愛上Fiona。Fiona聽之任之也不著急追問，反而主動向Dom發出了求愛邀請，他們赤裸著各自的身軀，在夜色即將侵襲的沙灘上嬉鬧奔跑，在旁偷看的三個小混混個個面面相覷。他們可能怎麼也不能理解Fiona和Dom的感情世界和內心追求那種天然所成的理想，正如Fiona一出場時的清淡著裝。與他倆作出鮮明對比的這三個小混混，他們在面對類似「你有什麼要求」的許諾時選擇了要嘛給一筆錢要嘛偷渡他們去英國。可是這兩夫婦還是在行動上幫助了他們的偷渡計劃，因此也造成了之後的種種麻煩。由此也可知導演兼主要編劇也就是這對現實裡的夫婦，其實在意識里很牴觸國家與國家間、人與人之間的這種人為的限制，猶如之前Fiona搶劫了鞋店卻只為能博得Dom的心儀——倘若櫥窗里展示的商品不能帶給人們真正的價值，而只是一個個的價格又有什麼意義呢？
　　
第三次Fiona問Dom這個問題時Dom已經成功從精神病院解救出Fiona。Dom的回答依然是「我不知道：「。他們悠然地躺在天台的躺椅上，即興地隨音樂起舞，沒有多餘的擺設，一株鮮活的綠色植物自由生長，彼此擁有的只有時刻能舞動的身體，和他們一致了的追求——自在自然，如清粥般滋養著生命，卻也能喝出甘甜。而等終於他們有了一個孩子，Fiona甚至用手套給孩子餵奶——她連當主婦都當得如此有創意、灑脫和隨性。
　
被警察和精神病院醫護人員追趕的Fiona第四次問及Dom那第三個願望，Dom到此時仍然說沒有想好，或許他已不再需要第三個願望。Fiona仍然說「慢慢來「，接著倆人各自眼帶笑意，繼續奔跑。在我們局外人看來，不免疑惑為什麼不許願讓這些追趕他們的警察從此看不見他們呢？如果真是這樣許願，他們今後會如何？無非是安定下來，工作以維持家用，教育孩子，養老，死去。可是我們似乎忘了影片嚴重的浪漫主義傾向和那種灑脫、自然、自在的生活態度，我想這正是影片中努力為觀眾解讀而我們也的確太缺少的東西。
　　
影片的主題——愛情，被描繪得極為理想，浪漫卻不張揚，即便遇到巨大的波折也休想讓兩個人分開，但當他們獨處時又如清粥，恬淡自在，卻又不乏共舞這樣的靈肉交流。影片裡尤其是後半段里這種理想化的愛情被刻畫得淋漓盡致，一邊逃難一邊的簡單生活。Dom此前一直是平靜的，甚至是冷漠的，對自己也對別人，永遠是一副「隨便」、「好的」的表情。但一次意外讓Dom心甘情願躺在地上，任憑Fiona的「蹂躪」，不時發出愜意的「哼唧「。在此之後面對Fiona的約會邀請，Dom刻意打扮一番欣然前往。與此同時Fiona也為了這次約會竊得衣鞋化妝品，雖然這樣做的確違背了大多數人的道德觀乃至違反了法律，但誰又能否認看到Fiona的行為不自覺地為之一笑並且讚嘆她的創意和可愛。而一貫平靜的Dom在這樣一個女人的影響下也似乎變得勇敢執著起來。當找到Fiona的希望幾乎渺茫時，Dom忽然看到了曙光，疾奔而去，更是用盡他的渾身解數「光榮」地解救出了Fiona。
　　
或許此後他們的生活中也許還會有無數次的」想好了嗎？「」還沒。「，或許他們以後不會再問，因為答案早已是瞭然於心的——「還沒」。生命中有你，這已經是最大的恩賜。而那些願望，那些物質實現的東西，從此在他們的生命中已不再重要。奪命狂奔的他們，甚至還有那個一夜之間出現的嬰兒，此時被緊緊拴在一起，目標只有一個——一起生活。
　　
影片的男女主角是現實生活中的伴侶，並且一直是劇場演員，這就不難解釋水底那段舞蹈，他們優秀的肢體動作沿襲了舞台劇的一貫表現力。配樂與靈巧的舞蹈相得益彰。思考的「笨拙」（其實是一種最為樸實自然的生活信條）與行為的靈敏，一直是影片裡的衝突激發點。不得不提片中在精神病院幫助他們的男青年，且假設他本身是舞台劇時期團隊裡的一員，因為他極大地沿襲了夫婦倆表演的靈巧性，接住Dom從肚子裡拆下的枕頭那段令人印象深刻。
　　
除了這些，片中的很多小細節也特別耐人琢磨，比如「朦朧的愛咖啡館」裡的那一場歌唱表演，你可以看到平常視力差到極點的咖啡店老闆這個時候神情肅穆眼神炯炯，一開始Fiona替Dom按摩時宛若一個真正的天使的靈動身姿，Fiona被鞋店老闆追趕時路上偶遇小混混之一，他們相互握手微笑，彷彿是Fiona向底層人民伸出得到一隻友好之手。甚至是Dom「出獄」後對著一隻鳥喊Fiona的名字，然後看見咖啡館老闆與那位女球員的相擁慢舞。而當那三個小混混最後從車廂里爬出來看到的那一抹英國寧靜的海岸線，也頗有些救贖意味。
　　
在豆瓣短評里看到有人說主演太醜看不下去，筆者很是吃驚，吃驚之後思考一下中國目前的整體社會氛圍，便也能理解。像這樣的言論其實也不是只在《仙女》的評論裡看到了，當然我們不能否認國外一些觀眾也會因為主角不夠養眼而選擇不去看某個電影，但是仔細思考之下，筆者認為這種想法在中國會更普遍，猶記得婁燁導演的《花》裡有人大為指責演「花「那位演員的不出眾，甚至說」與郝蕾相比差之千里「，不少人表示了贊同。在此不提是否二人具有可比性，只是從中國的觀眾更願意或者更能接受長相良好的演員這點可以看出，中國觀眾大多仍舊停留在男權思想的藩籬之中，而且」追星「的成份很大，並且有些盲目。關於追星這點，就像很多人衝著范冰冰看完《二次曝光》後只肯定范總的演技而不去關注導演真正想要傳達的理念和情緒。演員只是這些理念和情緒的載體，當然好的演員能賦予我們理解角色更深層次更具體的體驗。但導演與編劇所想要傳達給觀眾的那些東西才是一部電影之所以產生的源頭和它真正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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