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飛翔》：電影背後的文化與生活態度

韓浩月


　　以為《逆光飛翔》會是部略帶沉悶的文藝片，畢竟沉悶已經成為文藝電影揮之不去的標籤，但看完全片之後卻驚訝地發現，整部電影既不俗套、也不乏味，文藝片竟擁有了商業片那樣的眼球黏性，真讓人懷疑這部電影是怎麼做到的？故事、人物、畫面、節奏、音樂……這些電影要素神奇地實現了最好的組合，它讓人沉浸其中，從眼神到耳朵再到心靈，都彷彿得到一次洗禮。

 

　　好戲從媽媽身上開始。媽媽的飾演者李烈，和葉德嫻一樣，身上具有深沉細膩的氣質，她幾乎不用說任何台詞，眼神和肢體動作就足以表達再好的台詞也無法表達的情感。從家送兒子到學校，把兒子安置到宿舍離開，這整個過程里，母親與兒子之間，親昵中有一點點的疏離，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命運給這個家庭帶來的陰影，但在接受兒子是個盲童這個現實之後，媽媽身上的坦然令人動容，沒有一點兒的抱怨，綽綽有餘的承受力，對兒子更多的信任壓過了擔心，是什麼讓這位母親擁有了這樣的自信？

 

　　真人出演的黃裕翔，是一個被大學特別錄取的盲人學生，他決心要獨立，不止一次表示，想嘗試不依靠別人生活，他屈於身體的缺憾，但並不為此遺憾，在自我成長與進步的過程中，他不是個冒險主義者，但卻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什麼、要什麼。他把自己放置於人群中，坦然接受別人的幫助，但他既不等待也不索取，保持著自然常態的生活。電影沒有設計摔倒、撞到物體、被同學欺負等與盲人有關令人揪心的情節，這讓人看到幕後工作者那種嚮往簡單、純粹、平等的創作心態，是什麼樣的社會環境造就了這樣的創作心態？

 

　　電影給了觀眾一些疑問，太多的細節讓我們產生疑問，為什麼裕翔的同學可以那麼自在地與他相處一室、自由玩笑並成為朋友？為什麼騎摩托車送外賣飲料的女生會那麼自然地牽起裕翔的手並用車把他載到目的地？為什麼飲料店老闆會對打工女生充滿鼓勵與關愛？……最重要的是，為什麼電影中的每一位主角，雖然有著我們所認為的種種苦惱，卻一點兒也沒有攻擊性，一點兒也不暴躁與憤怒？包括裕翔，他也是活得那麼舒適。電影營造的環境，讓人忍不住想要去他們的城市生活。喜歡這部電影，更多的是喜歡電影背後所蘊含的文化與態度。

 

　　張榕容飾演的飲料店女生的出現，讓影片的節奏跳躍了起來，她像所有小清新電影的女主角一樣好看，她走進裕翔的世界就像闖入觀眾的視線一樣，頓時讓人對未知的故事充滿期待。她身上有一些明顯的虛構性，但對於一個樸素的故事而言，這種虛構反倒成為詩意的一部份。裕翔帶這個漂亮的女生回家，兩個人一起在海邊散步，後來又各自去追求各自的音樂和舞蹈夢想。他們的命運有交織的地方，但也彼此獨立，影片沒有明確他們究竟是戀情關係還是友情關係，讓故事額外多擁有了些想像的空間，如同影片的自由氣質一樣，何必用想當然的結局去壓榨這個天然多汁的故事呢？

 

　　影片好看在於對細節的重視。那麼簡單的一個場景幾句台詞，就讓裕翔的室友形象真實又鮮明地樹立了起來，這個室友成為影片一個最為歡快的符號，他一開口觀眾就發笑。好的電影，每個人身上都會帶有大量的資訊量，《逆光飛翔》做到了讓每個角色都飽滿、立體，讓觀眾覺得他們是生活里真實的人，覺得願意結識他們，一起去感受生活而非逃避生活。

 

　　從類型上看，《逆光飛翔》的勵志主題很明顯，但整體上看它根本不是部勵志電影，而是一部講述對藝術的理解的電影，電影裡闡述了不少藝術觀點，對音樂的，對舞蹈的，還有對生活的，「閉上眼睛去感受」，「觸摸自己的存在」，「想像有一隻蝴蝶站立在你的手腕上」，「向前走，別害怕」，「心跳再快再緊張都要假裝勇敢」……一名普通人可以在這個時代藝術地活著是一種奢侈，但電影中的人物都做到了，我們做不到，所以他們才會成為風景。同樣，我們拍不出這樣的作品，《逆光飛翔》才會成為一個被傾慕的對象。

 

　　尤為值得一提的是，它的導演張榮吉如此自信，可以如此從容地掌控一部電影的全部，讓它的氣質渾然天成，讓它在影院裡直到片尾字幕放出觀眾仍不捨得離開。我們羨慕這樣的導演、這樣的影片乃至其背後的社會人文，盼望內地也會有這等質量的文藝片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