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節之：東京物語

（很久不在豆瓣上貼觀影筆記了；還是拜上海電影節所賜，把我轟了出來。多年以後再為東京物語寫觀影筆記）

「東京物語在我心中是最好的小津」，看完以後由衷的感嘆。

多少次看東京物語已經不記得了，可是看到原節子與媽媽的互動；原節子與京子的對話；媽媽的去世，還是流眼淚。散場的時候，朋友在大光明門口藉著燈光對我說「你眼睛都紅了。」

而且今天，我又像多年前一樣，在電腦上一邊重放電影一邊聽一邊記我的觀影筆記。

東京物語仍是我心中最好的小津；質樸、美麗、悲觀並不悲傷，小津成熟之年的巔峰之作；並不耀眼奪目，如玉石一般散發永恆的光芒。

影片很美。小津充分的利用了日式建築的特點（滑門、框架、窗戶等）將畫面有機的分割為前、中、後景；自然形成一個一個的畫框（framework）; 幾乎每個frame總都有人物活動或者視覺焦點。如母親彌留時一場戲，前景右下角一隻螺旋形蚊香燃著，青煙裊裊。

小津的審美是執著的，甚至刻板的；人物在畫面中的坐位以及動作都經過嚴格排練，連動作都是和諧的。小津亦重視「節奏」，在通常情況下他讓觀眾能探到並跟上畫面的節奏（rhythm），甚至一起律動。比如，原節子帶公公婆婆遊覽東京時坐在汽車裡觀賞窗外景物一場：音樂節奏輕快，車中一眾人等齊齊往左或往右轉頭觀看，就連汽車輕微顛簸的節奏都與音樂一致—— 一切都那麼愉快明亮，觀眾都在不禁微笑。

而且小津處理節奏和畫面律動只需在細微地方著手：比如東京物語中的扇子。故事發展緩慢，情節舒緩時，畫中人使用扇子的節奏和方向必定一致，節奏亦是慢的；但是若人物心情煩躁，導演亦想感染觀眾時，鏡中人物使用扇子的方向和節奏一定是不一樣的，令人煩躁。影片開始和結束基本呈對稱，比如彼岸花以火車站開始亦以火車遠去，場景轉換時往往是建築物或者自然物的外觀，或者有名的風中的衣服。

很多人曾經討論過小津的低機位鏡頭。有的人說是坐在榻榻米上看人的自然角度（這顯然不對，那應該是平視）；據我的閱讀，其實是小津早期一次拍片，榻榻米上到處都是器材的走線，而且榻榻米本來就有框線，亂七八糟；小津遂想了個辦法，採用了低機位仰拍，這樣地面這些亂七八糟的線條就看不見了，而且亦無需浪費時間來收拾場地。有的風格也許純粹是巧合，只是導演從巧合中發現了其妙處。比如低機位微微的仰拍效果對於觀眾的視覺和心理影響直接是：人物基本佔據畫面（從底至頂），顯得極為有重量和質感，我們不得不以微微仰視的角度觀看 ，一種不由自主的重視和專注。

這樣看似甚至刻板的審美，表達的是導演自己對世界的審美（他自己的審美哲學）以及對世界的理解。而觀眾亦從中獲得深沉寧靜美的感受（純粹和規律中獲得）和一切無需用說教來言說的感悟，或者這麼說吧，看到了世界的一些模樣；這些模樣是以導演的心靈投射出來的。

片中最有名的那句話當是原節子平平靜靜地回答京子那句「生活令人失望, 是的」。

將人類生活的一切表象掀去，直至其本質：生、老、病、死；繁衍後代、家庭解體、再繁衍後代。以徹底的『退『而為』進『，深深地明白』生活是令人失望『的實質，卻又緊握著婆婆留給自己的手錶堅定的決定要好好的生活。影片以河流火車開始，以河流結束；在開始與結束之間，河流山川並未改變；改變的只是人的生活：女兒出嫁了，母親去世了，父親鰥居了，有人決定忘記戰死的丈夫好好生活了；亘古如此，其實又未曾改變。生活仍將繼續。

翻看多年前寫的觀影筆記，看到當時第一次接觸小津的由頭：竟然是本來要借雷諾瓦的大幻影，未果，臨時找了這部片子：
http://movie.douban.com/review/1172236/

「借到這部片子也是偶然。本來是要借Grand Illusion，都已經掃瞄出來了。管理員老太太在我轉身離開櫃檯之際，說了一句：明天早晨就要還啊。我說，不是兩天的借期嗎？兩個人言語相遞半日，我 才弄明白: Grand Illusion是學生的必看影片，所以借期短，這樣夏天修課的學生才能一個一個的都輪的到。我想了想，第二天週六，叫我爬起來還電影。。。於是，說「那 我不借了。」 老太太顯然有點火了。這樣，我臨時抓瞎就找了這部Tokyo Story （東京故事），仍舊得麻煩她老人家替我借出來。」

從此撞開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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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光明一廳二樓最後一排。不影響觀影，影響觀影的是遲到的人群。可以理解，週五六點半開演，對於很多在遠處上班的人來說確實為難。但是看電影遲到真是annoying，即使對一個對電影已經瞭然於心的人，缺失了開頭的字幕部份都覺得是觀影不完整了。

很久沒在這麼大的影院看電影了，小時候學校的影院就是兩層樓的；我們最愛二樓第一排的坐位！

影院可聽到其他人流淚，擤鼻涕的聲音。：） 不止是我一個人淚點低。

想念我的母校，那個藏滿電影的圖書館。每天我都與電影館櫃檯的各位圖書管理員打交道，畢業的時候，送給他們一大盒巧克力以示感謝。

東京物語中的原節子是我心中最美的原節子。成熟、善良、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