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綻一朵搖錢花

好萊塢的續集電影大多再而衰三而竭，《玩命關頭》拍到第六集，後勁反而越來越足，是個有趣的文化個例。汽車是美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份，好萊塢出品的各色動作片都少不了編排一兩場追車，就連西部片也要追追馬車，因為群眾喜聞樂見。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動作片鼎盛時，《霹靂遊俠》，《正義前鋒》，《極速雙雄》這樣純靠車和追車戲做噱頭的電視劇，也能風行一時，拍上好多季，足見觀眾對車的熱愛。從題材看，車戲和《星際迷航》的太空探索，《007》系列的正邪諜戰一樣，都有足夠的素材可以揮灑，要拍的跟後兩者一樣無窮無盡，又能時時出新，並不是難事。

當然，理論如此，落實到具體的製片流程全沒有這麼理想化。2001年的《玩命關頭》是部B級片，以黑馬姿態在暑期檔以小搏大，才換來續集的製作，第二集口碑不佳，第三集換上東方包裝，玩起東京漂移，仍是不功不過，直到四五兩集製造出吸金潮，才堅定了製片方將該系列當做長期搖錢樹的信心。《玩命關頭6》票房告捷，是這棵樹上綻出的最新一朵搖錢花，既是續集，也是對這計劃的一次公告，開篇字幕伴隨著前五集的高光瞬間，做了一次對角色和往事的PPT式回顧，結局時又出彩蛋，把原先的「番外篇」第三集也拉攏進主線，前五集主角在故事裡悉數亮相，有為愛死的，也有喜當爹的，幾乎是連續劇編法，看來片方是鐵了心要把引擎、肌肉、艷女和槍子的排列組合玩到世界末日去了。

拿電視劇作參照的另一個不足是，電視劇允許水準忽高忽低，水上兩集不要緊，季末出一個高潮就能把收視率搶回來。電影不能這麼操作，須得回回都把上一集全面蓋過，觀眾才會認為票價值了，哪一集膽敢摻點水，基本宣告該系列止於焉矣。《玩命關頭6》在秀車方面絕不怠慢，既有1969年的福特野馬和2012年的道奇charger SRT-8，也有法拉利458 Spider和帕加尼風之子，環山公路上可見東瀛出產的尼桑GTR，也少不了福特護衛者這樣「美國品牌歐洲製造」的代表車型，歐美日系連番混戰，手筆之大，確實讓前五集只能吃尾氣。但筆者看過一遍，卻少了學生時代初看該系列的驚艷，也許因為提前知道它們最後都會變成一堆廢鐵。另一個不太明顯的新嘗試是大量用「高端」台詞來演繹汽車術語：「從聲音判斷，那是個渦輪增壓的柴油引擎，過彎時出奇的平穩，應該用了液壓穩定裝置，也許是磁懸浮，生產這裝置的車店在歐洲可不多見……」就像硬科幻片裡「預熱曲速引擎」，「護罩完整度下降至30%」會讓理工宅男興奮不已，此類台詞應該能讓愛車的觀眾敞開G點。

既然車子更炫了，技術含量也見漲了，角色也少不得來一番升級換代。演員自然是不能換的，讓他們的角色更玩命、更能打、更抗摔，這個可以有。保羅•沃克隨車空翻後毫髮不傷，米歇爾•羅德里格茲被爆炸轟下山崖俏臉依舊，文•迪塞爾飛身救人骨頭堅硬程度堪比超人。影片有比前五集加起來更多的肉搏戲，弔詭的是，我們通常看動作片，總是瘦子靈活，大漢笨拙，但本片裡越是小個子，打起架來越顛三倒四，越是牛高馬大肌肉雄壯的，越是招招奪命凌厲非凡，大塊頭們出拳出腳時動作並不迅捷，但那種一發即收、一觸即彈的過招拍法，顯得相當有勁道和準頭，時不時來個摔角雜技式的高難度攻擊，美觀和侵略性並具。

本集的道德觀念一如既往的薄弱，上一集高潮主角們拖著大保險箱橫衝直撞，多次險些砸到平民，全靠運氣好才沒有傷及無辜，但萬一失手砸到了呢，估計也就當做間接傷害默許了。這一回是反派開著坦克佛擋壓佛，將無數過路車輛碾成肉餅，羅德里格茲的角色雖心有不忍，但只說了些「這樣不好吧」之類的話，對屠殺袖手旁觀。與道德觀一樣薄弱的還有劇情，反派幫派費了百般周折，只為了弄到一個類似電磁脈衝的武器，要知道《十一羅漢》是直接從實驗室偷，《24小時》的恐怖份子是入侵政府機關，而《都市俠盜》裡的黑人小伙索性自製過一個。如此牛逼哄哄的國際大盜，軍方將校、國際刑警都無計可施，卻偏偏讓一個DSS特工，帶著一群十年前還在街頭飆車鬧事的混混給解決了，就這麼個故事，明顯是不打算讓人深究的。有那麼一會兒筆者覺得，像《玩命關頭6》這樣，看時能讓人奔放的激爽著，看完能讓人奔放的嘲笑著，兩套娛樂都提供到極致的，才是最上乘的爆米花。

話說回來，本集主角行動的正義性還是大幅度提高的，上一次是被人坑了以後復仇，屬於黑吃黑，而且過程中還草菅人命，此次雖然是受了要挾，但怎麼說也是為了世界和平而戰，有著比私人恩怨更積極的意義。《玩命關頭》一直在各種亞類型之間跳轉，前兩集街頭競速多過警匪對抗，第三集是青少年勵志片，第四集加重了警匪和臥底元素，第五集模仿偷盜片，本集又融入軍事、諜戰和反恐成份，格局越來越大，方便動員更多豪車，不知下一集還能編出什麼藉口來砸車，莫不是要從《非常人販》的世界觀裡偷靈感了。

文/方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