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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風流--It Happened One Night

一夜风流/NightBus/EsgeschahineinerNacht

8.1 / 112,873人    105分鐘 | West Germany:65分鐘 (cut TV version)

導演: 法蘭克卡普拉
編劇: Samuel Hopkins Adams Robert Riskin
演員: 克拉克蓋博 Claudette Colbert Walter Connolly Roscoe Kar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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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rick

2013-06-29 07:22:27

《一夜風流》電影劇本


《一夜風流》電影劇本


第一部

漸顯,邁阿密海灘的港口,鏡頭迅速搖過停泊在炎熱的佛羅里達州風平浪靜的水面上的一艘艘遊艇、滑浪板和豪華船隻。然後化為一艘遊艇名稱的牌子——「艾爾斯彼思Ⅱ」,接著轉換為遊艇上的走廊,一個管事站在一間艙房門前,旁邊有一張摺疊式的桌子,桌上一個托盤裡的食物還冒著熱氣。管事揭開蓋子,看看是什麼東西。一個矮胖的水手站在靠近艙門的地方守衛著。
管事好啊!好啊!她總該喜歡這個了吧。(對守衛)開開門。
守衛(一動不動):誰端進去給她?你嗎?
管事:噢,不。(轉身)馬里遜!過來!
鏡頭向後拉,馬里遜進入畫面,他是一個侍者,一隻眼睛上有一大塊發青的地方。
馬里遜:我可不幹,先生。她今天早晨朝我扔過來一瓶蕃茄醬。
管事:好吧,命令就是命令!總得有人端進去啊。(他轉向另一個人)弗雷德里克斯!
鏡頭移向另一個侍者,他臉上纏著繃帶。
弗雷德里克斯:我寧可被趕下船去,也不願再給她送一次飯。
管事的聲音:亨利!
鏡頭移到一個法國人身上。
亨利(激動地):不,先生。我離開里茲飯店的時候,你並沒有講清我是要來伺候那些瘋女人的。
鏡頭移回來,可以看見管事和其他聚集在他周圍的侍者。
另一個侍者(一個倫敦佬):跟這一位比起來,我妻子簡直是一個天使,但是我還把她給甩了。
守衛(急不可耐地):來吧!你決定吧!
一個低級船員走過來。他顯得咋咋呼呼,愛管閒事,實際上卻窩窩囊囊,軟弱無能。他的名字叫萊西。
萊西(說話很快,斷斷續續):出什麼事啦?出什麼事啦?
這一群人的近景,占主要地位的是萊西和管事。
管事:這些豬玀!他們不敢進去給她送飯。
萊西:真是笑話!居然怕一個女孩子!(他轉向管事)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管事(比別人更害怕,嘟噥著):為什麼——我——好吧,我從來沒有想到——
萊西(把他推到一邊):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居然怕一個女孩子。(走到托盤前)我來給送進去。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圍上來,注視著他。他端起托盤,朝艙門走去。
萊西(邊走邊喃喃自語):不親自動手,什麼事也辦不成。(他走到門前)開門。
我們看見他走近艙門,守衛迅速地、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鎖。
萊西居然怕一個女孩!真是笑話!
萊西一本正經地端著托盤,雄赳赳地大踏步走進去,管事和侍者們在門口圍成一個半圓,等待結果。瞬間的靜默,突然,萊西連跌帶滾從裡面飛出來,躺在地上,一托盤食物全撒在他身上。管事趕緊砰地把門關上,鎖好,侍者們默默地注視著。
鏡頭化成遊艇的上甲板,先是一雙男人的腳的近景,穿著考究的皮鞋焦急不安地踱來踱去。然後,鏡頭向後拉,踱步的人原來是亞歷山大.安德魯斯,他穿著整潔、筆挺的遊艇服裝。他面前站著一個穿著制服的船長,安德魯斯雙眉緊蹙,心事重重,繼續來回踱步。
安德魯斯(喃喃自語):絕食,嗯?(哼了一聲)她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吃的?
船長:她昨天,要不就是今天,一直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安德魯斯:都按時給她送嗎?
船長:是的,先生。她什麼也不吃。
安德魯斯(急切地):你為什麼不往她喉嚨里塞?
船長:這可不那麼簡單。(他搖搖頭)想當年,我同囚犯打過交道,可是這一位——
安德魯斯:真荒唐!(嘟嚷著)對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孩子也這麼大驚小怪的。(突如其來地)我自己去看她。
他毅然離去,船長跟在他身後,可以看見他們兩人朝艙房的方向走去,安德魯斯臉色陰沉。
船長:這是很危險的,安德魯斯先生。不管怎麼說,綁架不是鬧著玩的。
但是安德魯斯不理他,只是陰沉地盯著前方。他們來到艙房門口,萊西正在那裡刷自己的衣服,兩個侍者正在收拾碟子的碎片。
安德魯斯:這是什麼?這裡出了什麼事?
萊西(可憐巴巴地):她又不肯吃飯了,先生。
安德魯斯:再準備一盤。馬上拿來。(對守衛)開門。
守衛打開門鎖,安德魯斯走進去——於是我們從門口看見了艙房。安德魯斯走進來,關上了身後的門。他打量著四週,眼光落到他的囚徒身上。
接著鏡頭轉向埃莉,她是一個二十剛出頭的美麗女郎。這當兒,她正把一個小花瓶舉過頭頂,準備扔過來,她怒容滿面。當她看到了這個新的來訪者時,她放下了花瓶,把它放在一張小桌子上。
埃莉:你要幹什嗎?
安德魯斯:沒有離開門口。
安德魯斯:你為什麼不吃東西?
埃莉(坐下):我不想吃!(提高聲音)還有一件我不想做,肯定不想做的事!那就是看見你。
她點燃一支香菸。安德魯斯注視了她一會兒。
安德魯斯:你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麼嗎?別抽菸啦。
埃莉:你為什麼不給我上鐐銬呢?
安德魯斯:我也許會的。
埃莉(近景):好吧!把我銬起來!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你不讓我離開這條船我就一口不吃!
她憤怒地凝視著外面蔚藍的天空,安德魯斯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安德魯斯(心平氣和地):好啦,埃莉,別傻啦。你知道,我自有辦法。
埃莉(走開):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幹預我的生活!你幹嗎非要這麼幹呢?
安德魯斯(仍舊溫和地):你應當知道為什麼。因為——
埃莉(打斷他):對啦。我知道。(她聽過千百萬次啦)因為我是你的女兒,而你很愛我。因為你不願意我出錯。因為——
安德魯斯(同聲地):因為同金.韋斯特利那個傻瓜結婚是——
埃莉(直截了當地):你不過是在浪費時間。我已經同他結婚啦。
安德魯斯(厲聲地):我看還不至於,你並沒有結婚。(他們的談話被敲門聲打斷了)
安德魯斯:進來。
門開了,幾個侍者端著熱氣騰騰的托盤魚貫而入。
埃莉(衝向他們,威脅地):我告訴過你們多少次了,叫你們別拿任何吃的到這裡來。
驚慌失措的侍者們進退維谷,但是安德魯斯給他們解了圍。
安德魯斯:等一等!別發火嘛!這又不是給你的。(對侍者們)就放在這兒。
埃莉瞪著父親,當侍者們忙著擺桌子的時候,她踱到窗前的座位那兒。安德魯斯圍著食物打轉,他打開蓋子,裡面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他閉上眼睛,發出一片「哦呀」,「唉呀」聲。
埃莉的特寫,她也聞到了陣陣誘人的香味;剎那間,她有點軟了下來。
安德魯斯的近景,他注視著埃莉,看她的反應;埃莉的臉色(又一個特寫)復歸於冷談。接著安德魯斯和侍者們進入畫面。
侍者甲:還要什麼嗎,先生?
安德魯斯:不要了,似乎什麼都齊全了。如果我還要加點美味的肉汁,我會打鈴的。
侍者:好的,先生。
安德魯斯一點一點地吃起來,侍者們躬身退出去。
安德魯斯(發出嘖嘖聲):真棒!
現在埃莉進入前景,坐在桌前的安德魯斯在後景中。
埃莉(輕蔑地):這一手真漂亮!妙極啦!
安德魯斯(嚼著滿嘴的食物):如果甘地有叫個像保羅那樣的廚師,那麼印度的整個政治局勢都會改變。
埃莉:你引誘不了我。(毫無必要地大叫大嚷)你聽見嗎?我不要吃!
安德魯斯(平靜地):對不起,我空著肚子不能戰鬥。請記住拿破崙說的這句話。
埃莉:我希望你別拿自己同拿破崙比。他是一個戰略家。你的戰略思想就是揮舞大棒。
安德魯斯默不作聲地吃著,埃莉朝他大喊大叫,一邊走來走去,使勁地抽著煙。
埃莉(嘟噥著):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最下流的勾當。(氣得發抖)一群暴徒把我塞進一輛汽車!法院外邊的那幫人一定以為我是一個罪犯——或者諸如此類的人。埃莉講話的時候插進了一個安德魯斯的近景。她講完的時候,他咂咂嘴,對那美味的食品顯出過份的興趣。然後可以同時看見他們兩人。
埃莉(停頓了一會兒,神情激動地):你帶我到哪裡去?
安德魯斯(漫不經心地):南美。
埃莉(驚得目瞪口呆):南美?!
安德魯斯:我們在一小時內離開邁阿密。我們過會兒要弄些食品上船。
埃莉(恫嚇地):你會得到一具屍體!那就是你將得到的東西。只要我在這條船上,我就不吃一口東西。
安德魯斯(把黃油塗在麵包上):如此說來,我們就不需要那麼多食品了。
埃莉(怒氣沖沖地):你搞這些名堂到底想幹什麼?我已經結婚了!
安德魯斯:我要廢除婚約。
埃莉:你永遠辦不到!你不能這樣做!
安德魯斯(近景,他邊吃邊說):我要這樣做,哪怕花光我所有的錢。我要這樣做,哪怕我不得不去賄賂那個專鬧笑話的法院!我要這樣做,哪怕我不得不證明你是被灌醉後上了圈套的。很可能就是如此。(他咂咂嘴)唔,唔。達加肉雞蛋真是好吃極了!
埃莉(同她父親在一起的雙人鏡頭):你為什麼要那樣恨金?韋斯特利?
安德魯斯:沒太大道理。我只是覺得他是一個騙子。如此而已。
埃莉:你只見過他一次。
安德魯斯:那就夠了。可以把番茄醬遞給我嗎?
埃莉:照你說,他是花花公子之類的人啦。
安德魯斯(站起來拿番茄醬):沒關係,我自己拿。(他在椅子上坐下)花花公子?噢?你替我說出來了,謝謝。
埃莉(離安德魯斯更近):他是我國最優秀的飛行員之一。現在他正準備飛日本。
安德魯斯:我猜你打算資助他吧。
埃莉:為什麼不?他為航空事業作出了貢獻。這需要有勇氣,還要有性格!總而言之,他完成了一項有價值的事情。我想,你願意讓我嫁給一個生意人。哼,我恨生意人,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光輝榜樣。
安德魯斯:笑起來,一點也不生氣。他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
埃莉:你一輩子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攢更多的錢。而他所做的至少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安德魯斯(直截了當地):他是個廢物,埃莉,你也知道這一點。你嫁給他只不過是因為我叫你不要這樣做。
埃莉(激昂地):從我記事以來,你就一直叫我不要做這個那個。(喊叫)我膩味死了!
安德魯斯:沒有理睬她,她繞過桌子朝他走來。然後她坐在安德魯斯椅子邊上,用一隻胳膊摟著安德魯斯的肩膀。
埃莉(甜言蜜語地懇求):噢,爸爸,你聽我說。咱們別再這樣吵架了。我知道你為我擔心,你希望我幸福。為了這個,我是愛你的。但是你要知道,你是不公平的,親愛的。這不是我一時心血來潮。金和我在決定結婚前談了很多很多。我說,為什麼不能讓我們試驗一下,比方說,試它一年左右。如果不合適,金和我一定會首先知道。我們可以離婚,不行嗎?現在,做個好人,放我下船吧。這樣把我關起來實在太蠢啦。
安德魯斯默默地聽完這一席話,絲毫不動聲色。
安德魯斯(無動於衷地):等這婚約宣佈廢除,你就自由了。
埃莉的特寫,她的眼睛裡閃爍著憤怒的火花,當她父親繼續說話的時候,她慢慢地離開他。
安德魯斯的聲音(漫不經心地):所以別再當一個固執的傻瓜啦。
埃莉(發出噓聲):我家祖祖輩輩都是固執的傻瓜!
安德魯斯(雙人鏡頭,平靜地):有朝一日,你會為此而感謝我的。
埃莉(狂怒地):我不會感謝你的!我永遠不會感謝你!
安德魯斯:你別嚷嚷。
埃莉:我要盡情地嚷嚷!要是我想喊。我就喊。
安德魯斯(伸手拿食物):啊,可可桃仁千層糕。又香又甜。正合我的口味。
他正要把一小塊糕餅塞進嘴裡。怒火填膺的埃莉掀翻了小餐桌,把食物全倒在他父親的膝蓋上。這個舉動來得如此出人意料,竟使安德魯斯仍把叉子舉在嘴邊,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她。然後,安德魯斯意識到她所做的事情,氣得火冒三丈。他扔下叉子,站起身來,朝她走去,她站在那裡輕蔑地面對著他。他一言不發,出其不意,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有一會兒工夫,她一動不動,吃驚得大張著眼睛,難以相信地注視著他。然後,她突然轉過身來,一溜煙逃出了艙門。安德魯斯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痛苦地閉著眼睛;這是他第一次打她,使他很痛心。
安德魯斯(喊叫):埃莉!(他朝門口奔去)
在甲板上,可以看見安德魯斯出現在開著的艙房門口,他的視線在追逐著什麼東西,眼睛裡流露出驚慌、恐懼的神情。接著,從他在艙房門口的位置,可以看見埃莉站在甲板的欄杆上;她以一個熟練的跳水動作躍進水裡。
甲板的全景,水手和船員們團團打轉,有幾個人喊道:「有人落水啦!」
安德魯斯:那是我女兒!快救她!
船長(呼喊):放下救生艇!
甲板上一片慌亂。幾個水手跳入水中。其他的在解小艇的繩子。接著可以看見埃莉迎著巨浪拼命向前游去。遠遠望去,她好像一個小點,六七個水手遊去追她。
遊艇的一邊,一條小船已經放下來,兩個人跳進去,抓起槳。那些人眼看著快追上埃莉了。在遠處停泊著幾艘汽艇,它們的主人在船邊垂釣。埃莉似乎是朝他們那邊游去。
有一艘汽艇離得較近。一個中年男人坐在船尾,懶洋洋地握著釣竿,汽艇隨著洶湧的海浪左右搖晃,他的雙腳浸在水裡.埃莉還在向前游去。她回頭看看,下一個場景表現那些人朝她劃來,他們快追上她了。於是我們看見埃莉潛入水中。
埃莉的臉突然從水中露出來,恰好出現在那個中年男人的雙腿中間,把這個垂釣者嚇了一跳。埃莉把手指放在唇邊,警告他別出聲,他驚得瞠目結舌,半天也說不出話來。追趕的小船越劃越近,埃莉重新潛入水裡,小船恰好從垂釣人身邊划過去。然後,埃莉冒出頭來,朝前方看了看,追逐的人已經越過了她,她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埃莉(對垂釣人):謝謝。(她開始向岸邊游去)
化入遊艇的甲板。去追埃莉的人爬上船來,安德魯斯在等著他們。
一個傭人:對不起,先生,她跑啦。
安德魯斯(失望但卻驕傲地):當然她跑了,你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船長:好一個鬼精靈。這些摩登女郎真是沒法管。(喃喃自語)她們太可怕啦!
安德魯斯(忿恨地):可怕?她沒有什麼可怕的。她可真行!是一個了不起的年輕人。有主見。目標明確。(笑)但她不會達到目的的。她不可能走遠,她沒有錢。
船長:她戴著一隻鑽石手錶,她會不會用它換一些錢呢?
安德魯斯(臉色一沉):真是昏了頭!我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對身邊一名船員)立即發一份電報:「勒文頓偵探事務所。小女再次逃走。監視邁阿密所有公路、機場和火車站。通知你的紐約辦事處,監視金.韋斯特利。偵聽一切消息。不惜任何代價把她弄回來!」
船員:是,先生。
鏡頭推成安德魯斯的特寫,他凝望著海面,笑容滿面:淡出。


第二部

淡入,邁阿密一個繁忙的火車站。鏡頭移到車站進出口,旅客們匆匆走出來;鏡頭推向兩個男人,顯然是偵探,他們睜大眼睛注視著走過的每一個人。然後我們瞥見埃莉,她站在一旁看著偵探。劃。我們看見一個機場,後景中有幾架飛機,旅客們魚貫穿過,幾個偵探站在四週,擺出監視的架勢。劃。電報局辦事處的正門映入眼簾。人們進進出出。兩個偵探在門旁警戒著。
劃,公共汽車站候車室。售票窗外有一塊牌子上寫著:「售票處」,牌子前面有人排隊。這裡也有兩個偵探。
偵探甲:我們是在浪費時間。你能想像埃莉.安德魯斯會坐公共汽車嗎?
偵探乙:我告訴那個老頭子,這是白費勁。
鏡頭從他們移到埃莉身上,她站在一根柱子後面,心神不定地注視著兩個偵探。兩個偵探(從她的視角)站在售票窗口,有一個偵探轉身朝著她。我們看見她隨即溜到柱子後面躲起來。正在這時,一個小老太太走近她。
老太太:這是你的車票,小姐。
埃莉:噢,謝謝你。非常感謝。(她從老太太手裡接過車票和找頭,並遞給她一張鈔票)給你。
老太太:啊,謝謝你,謝謝你。
埃莉:什麼時候開車?
老太太:大概過十五分鐘。
埃莉:謝謝你。
她從地上拿起一個小小的短途旅行袋,匆匆走開。她穿過候車室門口,消失在門外。鏡頭搖到門旁的電話間,電話間周圍聚集著五、六個形形色色的男人。電話間裡亮著燈,一個青年男子彼得.沃恩氣憤地揮舞著雙手,朝話筒里喊叫,不過我們無法聽見他在說什麼。鏡頭迫近電話間周圍的人群(推成近景),我們發現他們都飄飄然略有醉意。一個矮小的男人走近電話間門口。
矮小的男人:喂,怎麼回事呀?我要打電話。
男人甲(一個記者):噓!別出聲。那兒正在創造歷史呢。
矮小的男人:什麼?
男人甲:有一個男人咬了一條狗。
男人乙(醉得比其他人厲害):好小子,小彼得,老小子!好小子!——
彼得的聲音:我再也受不了啦,絕對不行,你可以!——
人群:是嗎?就那樣教訓教訓他,彼得好小子。
彼得.沃恩在電話間的近景,他顯然也喝得不少。
彼得(對著話筒喊叫):你聽著,猴子瞼——你要是開除了我,你就等於開除了一個消息最靈通的記者,你那份烏七八糟的造謠報紙就休想再找到這號人啦。
鏡頭緊接紐約報社辦公室,夜班編輯戈登捲起兩隻袖子,坐在辦公桌前,衝著電話尖聲喊叫。
戈登:喂,你聽著,哪怕新聞出在你的褲襠里,你也不會知道的。(傾聽)什麼?當然,當然,我收到了你的稿子。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你要寫天書呢?我可以設立一個新欄目。
彼得(打電話的近景):那是一首無韻詩,你這個土包子!
戈登(在報社辦公室的電話機旁):無韻詩,嗯?(喊叫)他媽的什麼無韻詩?叫我們的報紙白花錢。好啦,我現在告訴你,我們再不花一個錢。
彼得(在電話間):我才不在乎呢!我呀,我同報紙一刀兩斷,懂嗎?我再不干蠢事啦!我再也不發什麼消息啦,不管是為你還是為別的什麼人,哪怕餓肚子也無所謂。(停頓一會兒)什麼?那麼我的小說呢,要是我寫完——
戈登(在他的辦公室裡):等你寫完了,我的鬍子也長到腳脖子啦!(這時候,戈登的秘書走進來)
秘書:戈登先生。
戈登(抬頭):嗯?
秘書:你知道嗎,他讓我們付電話費?
戈登:什麼!(對著電話)喂,你聽著!你回到紐約時,我勸你遠遠躲開這個辦公室,除非你不在乎你那張小白臉。(他惡狠狠地掛上話筒,怒氣沖沖地注視著電話)
在電話間裡,電話掛斷,彼得一怔。但是為了做給那些夥伴們看,他還要說下去。
彼得(對著掛斷了的電話):啊,所以你改變腔調啦,是嗎?好吧,該是時候啦。不過已經沒有用啦,我固執的朋友。現在道歉稍微晚了一點。就是你跪著求我,我也不願意回去為你效勞啦!我希望這對你是一次教訓!
他竭力裝出一副憤怒的、不可一世的樣子,「砰」地一聲掛上了話筒。鏡頭向後拉,他的那些聽眾進入畫面。
眾人:好小子,彼得。就那樣教訓教訓他,彼得。
彼得跌跌撞撞地走出電話間,他的夥伴們對他同老闆談話時的強硬態度佩服得五體投地。
彼得:跟我那麼神氣活現,他行嗎?哼!我猜他這下子知道他的職位在我眼裡值幾個錢啦。(得意洋洋地)我的車子準備好了嗎?
男人甲:你的車子在外面等著呢,哦,全能的國王。
眾人:給國王讓路,國王萬歲。讓開。
他昂首闊步、神氣十足地徑直走去,後面跟著他的崇拜者們。鏡頭化入公共汽車站。彼得一手拎著箱子,站在汽車的踏板上,他的那些醉醺醺的崇拜者簇擁在車門口。
彼得(慷慨陳辭):好啦,我的朋友們。抱著你們的飯碗吧!用你們的餘生繼續當牛馬吧!地上的渣滓!新聞記者們!我可不幹啦!當我在光榮的繆斯神的懷抱之中得其所哉的時候——你們在做什麼呢?削尖腦袋打聽消息。你們這些可憐的蛆蟲!為了什麼?為了一點小恩小惠!我的心是同你們在一起的。(張開雙臂,聲音發顫)再見啦。(說著他轉身走進汽車)
眾人(同樣激動地):再見,啊,全能的國王!祝你一路順風,勇敢的人!
傳來廣播員的聲音:請大家上車。去費城、紐約的旅客,請上車。
眾人:多加小心,有機會再來。再見,再見。
彼得:滾吧。
切入車內的場面,鏡頭從車前部往後部推拍:座位上坐著一大堆不討人喜歡的芸芸眾生。車廂里擠得水泄不通,那些佔著座位的人似乎感到又熱又不舒服,結果使他們的面目顯得更加可憎。母親們緊摟著哭啼的嬰兒。一個瑞典農場工人和他年輕的妻子已在忙著打開為這次長途旅行準備的食品籃。一個一臉兇相的不良少年隻身旅行,頹然倒在座位上,漫不經心地用帽子遮著眼睛。鏡頭掠過各種各樣的人物。最後停在一個還空著的座位上,上面只有幾捆報紙。彼得拎著箱子,站在這個座位跟前,彷彿在考慮怎樣來處置這些報紙。
彼得(呼喊):喂,司機!把這些東西挪開好嗎!
幾個乘客在他的背後伸長了脖子仔細打量著這個闖入者。透過玻璃隔板可以看見司機正在聽取站在踏板上的他的上司發出最後指示,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聽到彼得的要求,司機只是冷淡地回頭看了一眼,便又繼續同上司談話。彼得的近景,他揚揚雙眉,對司機不屑答理人的態度聊表解嘲。他撂下箱子,走上前去。只見他來到玻璃隔板前,嬉皮笑臉地用手指敲敲玻璃窗,司機回過頭來,把玻璃放低了一些。
司機(不耐煩地):你要什麼!
彼得(愉快地):請你挪一挪這些報紙,我就可以有一個座位啦。
司機(煩躁地):好吧!好吧!你就等著吧,小伙子。(說完司機轉過身去)
彼得(對著司機的頸背注視了一會兒,然後自信地):這是咱倆之間的事情,我可從來不想鬧事。
他慢吞吞地轉過身來,洋洋自得,大搖大擺地走下過道,朝那個空位走去。途中,他朝幾個臉色不悅的同車乘客露出溫和的微笑,並在一個正給嬰兒餵奶的健壯的太太跟前站住,她嘴裡叼著一支點燃的香菸。
彼得:就我個人而言,我是靠奶瓶子長大的。(女人莫名其妙地抬頭望著他)我還是一個嬰兒的時候,我堅持要瓶子。你知道為什麼嗎?(女人呆頭呆腦地盯著他)因為我從來不願意讓菸灰掉到我的眼睛裡。
他繼續朝前走去,女人摸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還以為他瘋了,她聳聳肩膀,又去照料她的孩子。
現在彼得來到他的座位前,輕輕地吹著口哨,打開車窗。他不慌不忙地拿起報紙。把它們一捆接一捆地扔到窗外。報紙落在人行道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接著是司機的近景,他對彼得這種空前的蠻橫的行為大為驚訝,並走下司機座。
現在彼得已扔光了座位上所有的報紙,一面仍舊吹著他心愛的曲調,他舉起箱子,準備把它放到頭頂的行李架上。這時候,司機走進汽車的旁門。
司機(怒氣沖沖地):喂,等一等!
彼得正雙手把箱子舉在頭頂上,他朝司機瞥了一眼,困惑莫解。
司機(走上前來):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彼得(轉身):嗯?
司機(咆哮):那些報紙!報紙!你把它們都扔出去是什麼意思!
彼得:噢,報紙——
他慢慢地放下雙臂,把箱子放在地上。
彼得(他同司機的近景):說來話長呢。朋友。你知道,我不願意坐在報紙上。我過去坐過一次,所有的大字標題都印在我的白褲子上了。
司機:哼,你幹什麼,跟我開玩笑?
彼得:啊,我不是跟你開玩笑。老實說,這是真事。那天誰也沒買報紙。他們跟著我走遍全城,在我屁股上讀新聞。
司機:你打算把那些報紙怎麼辦?有人會把它們揀走的。
彼得(轉向他的箱子):那不關我的事。我沒有意見。
司機(怒不可遏):好小子,嘿嘿!該讓你鼻子上狠狠挨一拳!
彼得(背過身去):瞧這兒,夥計。你可能不喜歡我的鼻子。可我喜歡。這是一個出色的鼻子。是我唯一的鼻子。誰想給它一傢伙,我都說請便。如果你決心試試,你可別打不準。
在他說話的時候,埃莉從後面走來,她咕咚一聲在彼得的座位上坐下。彼得沒有看見她,她把小旅行袋放在身旁。
司機(回答彼得,有氣無力地):哦,是嗎?
彼得:嗯,回答得好。我怎麼沒有想到呀?否則我們的談話早就結束了。
司機:哦,是嗎?
彼得:要是你這樣鬧下去,我們哪兒也別去了。
司機:哦,是嗎?
彼得(筋疲力盡地):你贏啦!
他笑著轉身正要坐下。但是當他發現他的座位被眼睛看著窗外的埃莉佔據了時,他的笑容消失了。
彼得(同埃莉在一起的近景):對不起,小姐——(慢吞吞地)——你坐的位子——是我的。
埃莉往上看看他——然後往下看看自己的屁股。
埃莉(目光炯炯):你說什麼?
彼得:嗯,請聽我說,我心情很壞。我為這個座位打了一場硬仗。所以,對你也一樣——(用拇指示意)滾開。
埃莉(不理他,喊叫):司機!
司機對這場新的爭吵已不感興趣,這時又迴轉身來。
埃莉:這座位是預訂的嗎?
司機(有意氣彼得):不,誰先來,誰先坐。
埃莉(若無其事地):謝謝你。(彼得愣了一會兒,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彼得(也喊叫):司機!
司機:啊?
彼得:這座位是供兩個人坐的,對嗎?
司機(不願意讓步):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彼得從座位上拿起埃莉的小旅行袋,把它扔在地上。她的大衣的襟遮住她身邊一小塊空位,他把它撩在她的膝上。
彼得:挪過去點,小姐。這就叫「可能是」。
他撲通一聲落了座,其他的乘客放心地舒了一口氣。埃莉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故意轉過身去,背朝著他。彼得突然朝地板看看,跟著是他們腳底下的特寫,在地板上的埃莉的袋子使彼得覺得礙事。他用腳慢慢地把它推到她那邊,埃莉的腳又把它推回來,彼得隨即狠狠地把它踢到她那邊去。然後,我們看見埃莉瞪著他,拾起她的袋子,站在座位上。想把它放到頭頂的行李架上。然而,正在這時候,公共汽車突然顛簸了一下,開動了,埃莉失去了平衡,她恰好仰面跌倒在彼得的懷裡。他們幾乎鼻子碰上了鼻子。他們四目相視,滿含敵意地互相打量著。埃莉迅速地爬起來,回到自己座位上,把背朝著他。彼得(打趣地)下次光臨請帶著你的家裡人呀。
化入一條鄉間公路,夜裡,汽車顫巍巍地顛簸著迅速行駛。接著化入汽車的內景,彼得靠在座位上,帽子蓋著眼睛。埃莉向後仰著頭,想睡一覺。但是汽車不斷地搖晃,使她的頭不舒服地擺來擺去,最後她不得不放棄睡眠。
埃莉(命令式):告訴那個人,別開這麼快。(對此彼得只是微微抬起了頭)
彼得:你是同我說話嗎?
埃莉:對啦。告訴那個人開慢點。
彼得:注視了她一會兒,對她的多管閒事感到不滿。
彼得(和氣地):好吧。
但是,使她異常驚訝的是,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鬆弛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又閉上了眼睛。她惡狠狠地瞪著他。
化入車內另一個鏡頭,司機出現在畫面里,突然之間,公共汽車停住了。
司機(伸進頭來,對乘客):休息站到啦!休息十分鐘!
鏡頭後拉,幾個乘客站起身來。男人們舒展舒展自己的腿,女人們整理著她們的衣裙。彼得和埃莉的近景,埃莉站起身來。彼得和顏悅色地把他的腳挪到一旁讓她過去,埃莉走上過道。但她突然停住;回頭看看,先看她的旅行袋,然後看看彼得;她決定把袋子隨身帶走,於是回來取它。她拿下行李架上的袋子,彼得打量著她,覺得很有趣。
化入休息站外面,幾個乘客快步地走來走去。一兩盞路燈投射出昏暗的光亮。依稀可以看見彼得靠在一根燈柱上抽著香菸。鏡頭推成彼得的近景,他偷偷朝埃莉那邊瞥了一眼。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埃莉站在汽車的陰影里,她的旅行袋放在腳旁。她慢慢地朝彼得轉過頭來,然後迅速避開。
彼得(近景)打量著她。他環顧四週,鏡頭跟著他的視線移動。畫面中出現了其他的乘客,顯然他們都很貧窮而又缺乏教養。鏡頭移到埃莉身上。她同他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們隨即看見彼得顯出心領神會的樣子:毫無疑問!她同這些乘客毫無共同之處。突然,他看見了一件事使他大驚失色,我們也看到了是怎麼回事:在她身後,那個不良少年乘客偷偷摸摸地從地上拎起她的旅行袋,拔腿就溜了。埃莉沒有注意到他的行動。彼得向前衝去。
埃莉看見彼得朝她衝來,萬分驚訝。但是彼得嗖地一聲從旁擦身而過,這更把她嚇壞了。她聳聳肩膀,不知所措,繼續抽她的煙。轉瞬間,彼得回來了,氣喘吁吁。
彼得:他跑啦。我突然發現我跑進了一片灌木叢,而那個混蛋早沒影兒啦。
埃莉(與彼得的近景):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她看看他,覺得莫名其妙。
埃莉:我不懂你嘮叨些什麼,年輕人。再說,我也不感興趣。
彼得(吃了一驚):好吧——好得很,(冷冷地)說不定你也沒有興趣知道你的旅行袋不見了吧。
這時候,埃莉猛地轉身,盯著她放旅行袋的地方。
埃莉:啊,上帝!它不見了!
彼得(挖苦地):對啦。我知道你早晚會發覺的。
埃莉:出了什麼事?
彼得:坐在我們前面的那個殭屍面孔的強盜過來拿走了。好傢夥,那小子可真能跑。
埃莉:現在我可怎麼辦呢?
彼得:莫不是你的車票在袋子裡吧?
埃莉(打開她的錢包):不,票沒有丟。可是我的錢。我這裡只有四塊錢啦。我得靠它去紐約。
彼得:到了傑克遜維爾,你可以給家裡拍個電報,要一些錢。
埃莉:為什麼,不——我——(控制自己)是的……我想我會。
彼得(轉身):我去報告司機。我的意思是,關於你的旅行袋。
埃莉(急切地):不,我看你不必去報告。
彼得:別傻啦。你丟了旅行袋,公司要負責。怎麼稱呼你呢?
埃莉:我不願意報告嘛!
彼得:為什麼呢,真可笑!他們什麼事都該負責——
埃莉(激動地):嗨,你懂不懂英語!我不願意報告嘛!(轉身走開)請別管我的事!我願意自己管自己。(說著她走出了畫面)
彼得的特寫,他目送著她。
彼得(嘟噥著):啊,不識好歹的小東西!
化入公共汽車內景,所有的乘客都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埃莉到來的時候,彼得已經就座。一個近景表現她站著猶豫了一會兒,決不定是否應該跨過他的腿坐到自己靠窗的座位上去。彼得感覺到她來到自己身旁,抬起眼睛看了看她。她一扭頭,一屁股坐在偷了她的旅行袋的那個年輕人空出來的座位上。彼得對這種冒犯並不在意,他聳了聳肩膀,高高興興地挪到靠窗那個令人羨慕的座位上去。
化入埃莉的近景,一個剛上車的胖男人坐在她旁邊。她把頭靠在椅背上想睡一覺,但是那個胖男人雙手搭在他鼓鼓囊囊的大肚皮上,令人厭惡地發出陣陣鼾聲,急馳的汽車的隆隆聲替他伴奏。突然汽車顛簸了一下,胖男人倒在埃莉身上,埃莉驚醒,把他推了回去。胖男人繼續不斷地打著鼾,埃莉重又靠在椅背上休息;不一會兒,方纔的情景又重演一遍,埃莉氣得要命。她打量著四週,想找一個躲避的地方。
彼得坐在她後面,他以習慣的姿勢靠在座位上,微微張著眼睛。他顯然觀察她好一陣子了,因為看到她的狼狽處境而面帶笑容。埃莉朝他的方向回過頭來,彼得趕緊斂起笑容。他閉上眼睛,假裝在睡覺。埃莉朝他瞥了一眼,看他是否真睡著了。那個胖男人又倒在她身上,她實在忍無可忍了。她站起身來。彼得看見她來了,故意把一隻手放在他旁邊的座位上,仍舊裝睡。埃莉剛要坐下,卻發現了他的手,她不知所措。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他無力的手,把它放在他的膝上。然後坐了下來,寬慰地舒了一口氣,於是彼得睜開眼睛,覺得很有趣。他慢慢轉過頭來,冷靜而審慎地打量著她。埃莉慢慢地回頭瞥了彼得一眼,發現彼得正注視著她,感到很驚訝。她扭頭直視前方,露出一副儼然不容冒犯的樣子。
化入一條公路。黎明時分,那輛公共汽車看上去僅僅是一個小黑點,遠遠地出現在天邊,它正孤單單地在荒涼的鄉間繼續著它的旅程。化入一塊路牌,上面寫著「傑克遜維爾」,然後是汽車裡埃莉和彼得的近景。他們兩人都睡著了,她的頭舒適地靠在他的肩上,彼得的上衣蓋在她身上。鏡頭後拉。汽車已經空了,只剩下埃莉和彼得,最後幾個乘客剛剛下車。
彼得慢慢睜開眼睛。他看看他肩膀上的那個腦袋,不禁笑了。他嘆了口氣,重又閉上眼睛,繼續入睡。接著,在汽車前部,司機站在那裡注視著樣子很親密的彼得和埃莉,若有所悟地撇了撇嘴。
司機(喃喃自語):哦,是嗎?
埃莉動了一下,她感到有點不舒服,一邊昏昏沉沉地咕噥著,一邊改換著姿勢。她剛一安頓好,就睜開了眼睛。她睡眼惺忪地望著窗外,然後又朦朦朧朧地閉上了眼睛,使人覺得她仍舊半睡半醒,正在竭力回想她在什麼地方。她顯然想起來了,因為她猛然睜開眼睛,抬起了頭。最後(同彼得在一個畫面中)埃莉發現她是睡在他的肩上,急忙挺直了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埃莉:噢,對不起——(她嫣然一笑)真可笑,不是嗎?
她環顧四週,發現她單獨同彼得在一起;越發使她不知所措。
埃莉:人都走光了。
她伸手戴好她的帽子,發現蓋在她身上的那件外套滑下去了。她若有所思地注視了它一會兒,然後又看看彼得。
埃莉(知道是他給她蓋上的):噢,謝謝你。(她把外套遞給他,侷促不安地)我們到傑克遜維爾啦,不是嗎?
彼得:是的。
埃莉(尷尬地):那都是我不好。你為什麼不把我推開呢?
彼得:我不願意弄醒你。(她心事重重地注視著他)去吃點早餐好嗎?
埃莉:不,謝謝你。(她站起來,急於脫身)非常感謝。
她非常尷尬地慢慢地離開他,朝汽車的前面走去,彼得目送著她離去,顯然已經對她產生了興趣。
鏡頭切入停車場,埃莉出現在車門口。司機站在踏板下邊。
埃莉:離開車還有多少時間?
司機大約半小時。
埃莉:我要到溫莎飯店去。
彼得出現在車門的後景中,一個近景表現出當他看見埃莉同司機談話時,他停下來傾聽。
司機的聲音:溫莎!你根本趕不回來。
埃莉的聲音:你得等著我。
司機的聲音(吃驚得發獃):等著你!
彼得臉上泛起一個微笑;鏡頭向後拉,表現埃莉離開了司機。
埃莉(邊走邊說):是的,我可能晚到幾分鐘。
她走了,撇下司機啞口無言地目送著她;彼得站在司機身後,驚詫地搖搖頭。
化入公共汽車站,當天早晨晚些時候,在汽車先前停過的同一個地方。可是車子已經離開了。一大群人擠在那裡。鏡頭下移,從人叢中單獨映出埃莉。她剛剛來到,正無可奈何地四處張望。最後,她發現一個穿制服的車站警衛,便朝他走去。
埃莉(走近警衛):去紐約的公共汽車在哪裡?
警衛:二十分鐘以前開走了。
埃莉:什麼,真不像話!我是乘那班車來的——我叫他們等一等!
警衛:對不起,小姐。它開走了。(他轉過身去背著她)
埃莉面有憂色。人群圍著她。她憂心忡忡地打量著四週。突然,她驚訝地張大了眼睛盯著一個地方,鏡頭移向彼得,他坐在他的箱子上,望著埃莉。
彼得:早安。
彼得在前景中,警衛在後景中,埃莉注視著彼得,茫然失措。
彼得:記得我嗎?我是你昨晚靠著睡覺的那個傢伙。
埃莉:我為此似乎已經感謝過你了。(對警衛)下一班去紐約的車什麼時候開?
警衛(轉身):今天晚上八點。
埃莉:八點!哦,還有十二小時!
警衛:對不起,小姐。
警衛走出畫面,埃莉顯然大失所望。
彼得(嘲諷地):怎麼回事?那老傢伙不願意等你嗎?(埃莉注視著他,不屑回答。這激怒了他,繼續惱火地說)你說說看,你到底幾歲了?你不知道公共汽車是按時間表開車的嗎?你需要一個保鏢。
埃莉(走開):你嚷嚷什麼?你也沒趕上汽車。
彼得在回答以前注視了她一會兒。
彼得(平靜地):對啦。我也沒趕上。
他們兩人的近景。她轉身向他。他的聲調引起了她的興趣。她向上凝視著他的臉。
埃莉:你別跟我說那是因為我的緣故!(停頓)我希望你別對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有什麼想法——(她改變了話頭)你沒有必要把你自己同我連在一起。我能照顧自己。
彼得:你也太粗心大意了。(他把手伸進衣袋)這是你的車票。
埃莉(吃了一驚):我的車票!
彼得:我在座位上揀到的。
埃莉(接過車票):噢,謝謝你。一定是從我衣袋裡掉出來的。
她把車票放進錢包的時候,彼得說。
彼得:你別指靠它脫身了,安德魯斯小姐。(這使埃莉大吃一驚)
埃莉(有氣無力地):你說什麼?
彼得:簡直是有錢人家的嬌小姐。你和韋斯特利真是天作之合。
埃莉(虛張聲勢地):請你告訴我,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彼得:你別指靠它脫身了,安德魯斯小姐。你去紐約的半路上你父親能截住你。
埃莉:你準是弄錯人了——
彼得(打斷她):別捉迷藏啦!都上了頭版啦,你知道,我對樂於嫁給金.韋斯特利的那種女孩子從來都有點好奇。
他從衣袋裡掏出一份報紙,遞給她。埃莉匆匆讀著大字標題。
彼得(趁她讀報的時候):我勸你趕緊搭頭班車回邁阿密去。那傢伙是一個騙子。
埃莉(抬頭看著他):我沒有打算請教你。(她把報紙還給他)
彼得:那好吧。你是沒有。
埃莉:你不準備報告我父親吧,是嗎?
彼得(正視著她):為什麼?
埃莉:如果你牌出得對,你可以從中撈一筆錢。(彼得臉上流露出輕蔑的神色)
彼得: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手。
埃莉(熱切地):你聽著,如果你不這樣做,我會給你錢,決不比我父親給的少。反正我絕不會虧待你的,你要是把我出賣了,你也不會得到好處。我必須通行無阻地到紐約去。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本來可以馬上兌現,但是可惜我跳下游艇時只戴著一隻手錶,為了這身衣服,我把它當了。我把我的地址給你,你到了紐約就可以同我聯繫。
彼得(勃然大怒):沒關係。你知道,我從一開始就認準了你;你是一個闊爸爸寵出來的嬌小姐。你得到一切東西的唯一方法就是去買。現在你陷入了困境,你所能想到的一切就是你的錢。它是萬能的,不是嗎?你聽說過「謙卑」這個詞嗎?不,你沒有。我猜你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樣說:「對不起,先生,我碰到了困難,你願意幫助我嗎?」不,那將使你不得不暫時放下架子。我對你明說了吧;這也許會解除你的負擔。你不必為我操心。我對你的錢和你的問題不感興趣;你、金.韋斯特利、你的父親,你們在我眼裡通通都是一文不值的。
他背過身去走開了。埃莉的特寫,她瞪著他,氣得兩眼直冒火光。
電報局,彼得把一份電報放在櫃檯上,女報務員讀電報時他對她說。
彼得(粗魯地):你這裡發電報嗎?
報務員(顯然認出了他,打趣地)我很好,謝謝,你好嗎?(讀電報)「紐約,約紐郵局轉喬.戈登收。多麼可笑。今年最大的獨家新聞恰巧掉到我懷裡了。我知道埃倫.安德魯斯在哪裡——」(抬頭看他,興奮地)不,你真知道嗎?
彼得(急不可耐地):快點,快點把電報發出去。
報務員:「你願意得到這條新聞嗎,你這個大——大——大——」
彼得:大草包,草包。
報務員:「大草包,你不妨試一試。我說決不再為你寫一個字的話仍舊有效。你惱火嗎?彼得.沃恩。」好吧,一共二元六角。
彼得:由收報人付。
報務員:收報人付?
彼得(斬釘截鐵地):由收報人付。
報務員接過電報,漸隱。


第三部

漸顯,公共汽車站。現在已是夜間,正下著傾盆大雨。播音員的聲音一響,人們匆匆擁進汽車裡去。
播音員:餵-喂,餵-喂,這是開往查爾斯頓的-餵-喂,餵-喂,往北直達紐約的汽車!
化入一輛汽車的內景,車裡差不多都坐滿了。埃莉慌慌張張地從後門進來往車前走的時候,彼得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一本雜誌。她走近彼得,躊躇了片刻,故意從他身旁走過,一屁股坐在過道對面一個座位上。當她落座的時候,彼得回過頭來,無動於衷地注視著她。
近景,埃莉身旁坐著一個男人,他正在讀報,報紙遮著他的臉。埃莉目不斜視,雙唇緊閉。埃莉旁邊的男人的特寫使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推銷員。這時候他正津津有味地在讀一篇連載故事,突然之間,他覺得腳底下有什麼東西,他沒有放下報紙,只是把視線慢慢下移。鏡頭也向下移到埃莉漂亮的腳踝。她的腳在地板上敲出有規律的啪噠聲;她顯然異常焦急不安。鏡頭慢慢上移,照出埃莉勻稱的小腿。然後,我們看見埃莉和推銷員,他的視線死盯著埃莉的腿,臉上漸漸現出淫邪的笑容。他放下報紙,回頭仔細端詳著她的臉。他看到的東西顯然使他非常高興,因為他索性扔下報紙,猥褻地微笑著。
推銷員:嘿,妹子——一個人嗎?我叫沙普利。(埃莉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但他卻毫不在意)頭回生二回熟嘛,咱們的路程長著吶,往後呀,越走越悶氣。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你看來很有派頭。(他從頭到腳打量著她)是啊,可以打個滿分!(他為說出這句俏皮話自鳴得意)我這個人呀,一看就能分出等級,不騙你。
埃莉的特寫,沙普利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埃莉回頭望著彼得,希望他幫她擺脫困境。
沙普利的聲音:「你隨便問問別的小伙子,他們都會告訴你,沙普利的確知道怎樣同女人打交道。是啊,名字叫沙普利的,就是喜歡漂亮的女人。」
埃莉又看看彼得,但是彼得好像在雜誌里發現了什麼特別有趣的東西……我們又看見心煩意亂的埃莉和急不可耐的沙普利,他繼續說道:
沙普利:你坐在我旁邊總算做對啦。(悄聲地)可別跟人說啊,在這類旅途上碰到的事情,就不必給家裡老婆寫信報告啦。不過你要是看中誰的時候,要特別小心,就像我常說的,也不能太挑剔了。有一次,我路過北卡羅萊納時,跟一個漂亮娘兒們搭訕。你知道,是那種年紀很輕的,也很有派頭。我可動心啦。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唉呀,先生,我差點兒上了警察局的車子。我勁頭剛剛上來,她就給拉下車去了。你知道她是誰嗎?唉,別提啦!是個女強盜!報上登過她的事。(他抽出一支香菸,繼續說——他彷彿回想一下都心有餘悸)是啊,差點兒上了警察局的車子。(他點燃了菸捲,用力噴出一口煙,又轉向她)怎麼啦,你怎麼不說話啊。
埃莉(想給他潑點冷水):我看你自個兒幹得很起勁嘛。(但這不過使推銷員哈哈大笑)
沙普利:很好……好,還是閉上我的鳥嘴!
特寫,埃莉竭力耐著性子,沙普利繼續說:
沙普利的聲音:「……看來你是肯賞臉的。我最高興的是碰上一位能給你回報的上等娘們兒。因為我有一句名言,她們愈是顯得冷若冰霜,骨子裡就愈是熱得發燙。」
現在可以看見埃莉同沙普利在一起,彼得在後景中。
沙普利:拿我剛去過的那個小鎮來說吧。我碰上了一位太太——長相可不壞。她可真是一座冰山!我一張嘴,她就一個勁地把我擋回去。我沙普利老頭子倒像是個不受歡迎的角色啦。你瞧,我是賣文具的,這位美人兒很快就使我大為掃興。她什麼也不要,即使要也不願意從我這個生手裡買。好吧,我對自己說,沙普利,你還是幹活去吧。在你眼前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唉呀,妹子,我告訴你,我大動唇舌向她發起了一場猛攻,把那個女人搞得像跳俄國舞似的團團打轉。我話還沒有說完,她就買了一大堆足夠那公司一年用的東西。等到我開路的時候她還大鬧了一場!
埃莉根本沒有聽他說話,她不時回頭望望彼得,又瞪瞪沙普利,就像他是一個瘋子——但沙普利毫不在乎。他繼續談笑風生,朝車頂吐著煙圈。
沙普利:是啊。一個冷冰冰的娘兒們一旦熱起來呀,好傢夥,她可是燙得嗞嗞的!她還想把我管得緊緊的。我已經走了三個城沒有看過一個女人啦。(急切地)不是我不能。對我來說,那不過是小意思。我比本地的公子哥兒更走運。她們有點怕本地的公子哥兒們。離家太近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埃莉忍無可忍,恨不得把他掐死。
沙普利的聲音:(他不顧埃莉萬分憤怒的眼神繼續說)可是像我這樣一隻小鳥呀,今天在這兒,明天就飛啦。誰也管不著。
這時候,她無可奈何地轉向彼得,但是我們看見彼得故意不理會她,接著我們看見他們三人,彼得在後景中。
沙普利:不過,我不想再找那路貨了。我寧願要我的小姑娘。譬如說,像你這樣的。你和我是一樣的。說真的,妹子。我可以為你赴湯蹈火。人家叫我「消愁解悶的沙普利」,重音在「解悶」上。真的。(埃莉的忍耐已達到限度)
埃莉(直截了當地):說真的,你煩死人啦。(但是沙普利僅僅回過頭去,發出一陣他特有的狂笑)
沙普利(大笑):現在,你是第二回賞臉啦。(他舉起兩個手指)
彼得(走近他們):喂,你!
沙普利止住了笑。他張口結舌地抬頭望著彼得,仍舊舉著兩個手指。
沙普利:嗯?
彼得(指指自己的座位):你坐到那邊那個位子上去。
沙普利:什麼意思?
彼得:我要跟我——噢——妻子坐在一起,如果你不在意的話。(沙普利臉色大變)
沙普利(困惑不解):妻子?
彼得:對啦,來吧,來吧!
沙普利(站起來):噢,對不起。(走開)我只不過是——你瞧——尋開心。
他順從地諂笑著側身走到彼得的座位上,仍舊舉著兩個手指。彼得在埃莉身旁坐下,卻完全不理會她,打開雜誌,裝出閱讀的樣子。然後我們看見埃莉和彼得緊挨在一起。她注視著他。
埃莉:如果你保證不擰掉我的腦袋,我願意向你表示感謝。
彼得(頭也不回):別提啦。我這樣做不是為你。他的聲音叫我神經受不了。
她大感沮喪,再也不去找彼得攀談。彼得重又埋頭去看雜誌。
公共汽車的全景,片刻的寂靜,汽車逐漸減速,停車。幾乎與此同時,出現了一個賣雜志和糖果的男孩子。
男孩:各位老鄉好。糖果——爆玉米花——香菸——雜誌——
我們又看見埃莉和彼得,她轉身喊男孩。
埃莉:小孩,過來!
彼得(轉向她):你要幹什嗎?打電報向你一個朋友借錢了嗎?
埃莉(掏著錢包):不,那沒有用,在他們收到之前爸爸會截去的。
男孩(走進汽車):是,小姐?
埃莉:請你給我一盒巧克力。
彼得(對男孩):別聽她的,孩子,她不需要。(他打手勢讓男孩離開)
男孩(不知所措):但是這位小姐說——
埃莉:當然,我要。你這是什麼意思——
彼得(對男孩):滾!(男孩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走開了)
埃莉(憤懣地)你發瘋啦!(她站起來)小孩,過來!
彼得從她手裡奪過錢包,掏出錢來。埃莉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
彼得:一塊六!……昨天晚上你還有四元呢!像你這樣花錢,你能到得了紐約嗎?
埃莉(神情激動地):那不關你的事!
彼得(斬釘截鐵地):從現在起,你要按計劃用錢!(他把錢包扔給她,把錢放進衣袋)
埃莉:可是,等一等——你不能——
彼得:住嘴!
他回過頭去看他的雜誌,撇下埃莉氣呼呼地瞪著他,漸隱。


第四部

夜間,公路某處。顯然是城市的郊區。兩個本地警察和汽車司機站在警察哨所附近的前景中。他們談話的時候,雨水順著他們的臉頰流下來。乘客們坐在停在後景中的汽車裡,他們伸出頭來,想聽聽是怎麼回事。
警察甲:早晨以前你甭想通過。
警察乙:要是老這樣,早晨也未必。
彼得走近他們,可以看見他與警察們和司機在一起。
彼得:出了什麼事?
警察甲:橋沖壞了——在道森附近。
司機:看來不到早晨我們是不能通過啦。
警察乙(這是他唯一的一句話):如果老這樣,早晨也未必。
警察甲:你的旅客們有誰要個睡覺的地方——那邊不遠有一個汽車店。
彼得(關切地):是嗎?在哪兒?
警察甲(指著):那邊,看見燈光了嗎?
彼得:看見啦。
警察甲:那就是,那是戴克汽車店。
彼得:謝謝。
他朝汽車衝去。然後他出現在汽車的側門旁。
彼得(呼喊):嘿,小傢伙——!(他看見埃莉正要上車)
鏡頭移到汽車的後門。埃莉站在下面一級踏板上。
埃莉(高傲地):你是跟我說話嗎!
彼得:是呀,來吧,我們得在這兒過夜啦。
他從側門走進汽車裡去了。埃莉矜持地把頭一甩,也轉身從後門走進車裡去了。
化入戴克汽車店。埃莉獨自站在一間小平房的門口避雨,她的頭上邊有一塊牌子寫著:「戴克汽車公司——辦公室」。
她焦急不安地打量著四週,使人感到她是在等著什麼人。突然之間,她好像被什麼東西所吸引,朝那邊張望。然後遠遠地大約在二十碼之外,埃莉看見了一間小屋,裡面射出燈光;彼得同一個男人——他可能就是戴克先生——從屋子裡出來。我們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是看他們的行動,顯然是在兌換錢幣。戴克和他揮手作別,並朝埃莉走來。與此同時,彼得招呼著埃莉。
彼得(呼喊):嘿!來吧!一切都辦好了。(他說著走進小屋裡去)
埃莉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朝小屋走去。現在她匆匆穿過空地,同戴克擦肩而過。
戴克(在他們相遇的時候):晚安,願你和你丈夫休息得好。
埃莉繼續跑去,但是突然間她停住不動,回頭望著戴克。特寫,埃莉驚訝得雙目圓睜。她恨不得把戴克叫回來,讓他把他說過的話再說一遍,以便把她聽到的事情弄弄清楚。但是戴克已經走了,她回過身來,沉思地朝小屋那邊望望。然後,她慢慢地撇了撇嘴,顯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果然是這麼回事!他在這以前並沒有「動手」的跡象啊;不過,現在,一有個機會——。然而,彼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彼得的聲音:喂,小傢伙,你看怎麼樣?
她佇立不動,彼得的近景,他站在小屋門口望著埃莉。
彼得(不耐煩地):來吧!來吧!你想幹什麼?在那兒站一個晚上嗎?(他走進小屋去了)
有好一會兒工夫,埃莉思忖著不知如何是好。然後,她倔強地一甩腦袋,抿著嘴唇,徑直朝小屋走去,她走到小屋跟前,在門口停下,朝裡面張望。接著是從她在門口的角度看見的小屋的內景。小屋兩邊除了兩張帆布床,一些零星的藤傢俱,一張小桌,上面放著一個烹調用的煤油爐以外,就沒有什麼了。這時候,彼得正在把一根晾衣服的繩子拴在屋子中央。他的箱子已經打開。現在,埃莉走了進來,輕蔑地打量著四週。彼得背對著她,沒有理會她的到來;他一邊幹活一邊哼著他心愛的曲調。埃莉終於打破了沉默。
埃莉(嘲諷地):真聰明,這些亞美尼亞人。
彼得(轉身,近景):可不是,這是一種天賦。(他敲好釘子,轉身向他的箱子)
埃莉(同彼得在一起):我剛才聽說你是我丈夫,這使我很不高興。
彼得(漫不經心地):噢,我忘了告訴你。我登記的是先生和太太。(他說話時那種若無其事的神情使她大為吃驚)
埃莉:啊,你真這麼幹呀?我該怎麼辦呢,高興得跳起來嗎?
彼得:我倒有點指望你感謝我。
埃莉:你的自我中心可算是到家了。
彼得(愉快地):對啦,對啦,這並不壞,你呢?
他們靜默了一會兒,彼得繼續翻著他的箱子。埃莉注視著他,她先是怒不可遏,繼而是冷嘲熱諷。
埃莉(特寫,一臉傲氣):同你相比,我的朋友沙普利是小巫見大巫了。(尖刻地)你怎麼竟然以為你可以這麼幹!你真是最狂妄的了——
彼得的聲音(打斷她):嘿,等一等!(走近她)現在,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要是有任何特別的想法,認為我對你感興趣,千萬丟開它。對我說來,你不過是一條頭條罷了。
埃莉(吃驚地):頭條?你不是一個記者吧,你是嗎?
彼得:為你寫頭條的。現在,你聽著,你想去找金.韋斯特利,不是嗎?我可以幫助你。我嘛,要的是你的獨家新聞,一條逐日報導的新聞。你拼命追求幸福的詳情細節。我需要那條新聞。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得到它。
埃莉:那你不是太精明了嗎?人不可貌相,你居然還有頭腦,不是嗎?你已經把一切都策劃好了,包括這兒。
彼得:這兒嗎?哦,那只是一個簡單的數學問題。這些小屋住一夜要兩元,我很抱歉不得不告訴你,親愛的妻子,我們的家用不夠支付分開住的費用。(他走回去在箱子裡找東西)
埃莉(離去):好吧,謝謝你,非常感謝你。不過——多虧你費心。(外面大雨如注,使她躊躇不絕)
彼得:啊,怎麼啦?我沒有關係,到暴風雨中去吧,不過,我會跟著你,懂嗎?對啦,你要是一意孤行,我就不得不立即把你交給你的老頭子。明白嗎?一句話,這就是我的全部策劃。這就是頭腦簡單的人想出來的簡單辦法。現在,如果你規規矩矩,我想法把你弄到金.韋斯特利那兒去;如果不,我就把消息告訴你爸爸。好啦,你願意睡哪一張床,這張嗎?好的。
他一邊說一邊拿起床上多餘的一條毯子,把它掛在晾衣繩上,把房間隔成兩半。
一個門口的近景,表現埃莉頗感興趣地注視著他。
埃莉(打趣地):我看,呃,一切都安排得不錯嘛。
彼得(回到前景):嗯,這個嗎?我休息的時候喜歡清靜。在這方面我是很挑剔的。我討厭有人看著我。(他把毯子掛好)看哪,耶利哥城牆!也許它不像約書亞用喇叭吹塌的城牆那麼厚,卻比它安全得多。你看,我並沒有喇叭。(拿出睡衣)現在叫你看看我的心正不正,我要給你我最好的一套睡衣。
他把睡衣扔過來給她,她接住,把它扔在她的床上。整個這場戲她都沒有從門口移動一下,但是現在彼得準備脫衣服了。
彼得:你不願意做以色列入嗎?
埃莉:你不是說著玩的吧?
彼得(近景,猶豫不絕地繼續脫衣服):好吧,別做以色列入。你也許有興趣知道一個男人怎樣脫衣服。(他把他的外衣搭在椅子上)那是很有趣的。簡直是一門心理學。沒有兩個男人的脫法是一樣的。(現在他脫掉了襯衫)
近景,埃莉仍舊執拗地站著。
彼得的聲音:有一次,我認識一個傢伙,他把衣服脫得精光。卻一直戴著帽子。(咯咯笑起來)好一副滑稽相。
一個兩人的鏡頭,彼得把他的襯衫蒙在他的外衣上。
彼得:幾年以後他的秘密才洩漏出來。原來他戴著一頭假髮。
他躊躇地點燃了一支香菸,而她卻仍然不害臊地注視著他,眼睛裡閃爍著挑戰的眼神。
彼得:我可有自己的癖性,你注意到了吧,我先脫上衣,然後是領帶,然後是襯衫,現在——根據紙牌遊戲的出牌規則,下一步該脫褲子了。但是,這正是我不一樣的地方,我先脫鞋子,然後嘛,我——
埃莉(忍無可忍):自作聰明的傢伙!
她急忙走到毯子後面,一屁股在床上坐下。她坐在床沿上,思索著該怎麼辦,她感到自己中了圈套。她急於想離開,哪怕僅僅向這個自作聰明的傢伙表明,他不是在同一個小孩子打交道,於是她猛然站起身來,向窗口走去。
窗子的近景,她朝窗外張望。瓢潑大雨毫無減弱的跡象。密集的雨點像是在同埃莉挑戰似地敲擊著窗玻璃。她無精打采,神情頹喪。慢慢地轉身朝著屋裡,她轉身時眼光落到了床鋪上。那張床像是在向她發出盛情的邀請;無論如何,她已經兩夜沒有睡過覺了。她又在床上落坐,疲倦地耷拉著肩膀。接著出現毯子兩邊的畫面,彼得已經穿上了睡衣。
彼得:仍舊同我在一起嗎,小傢伙?(埃莉沒有回答)別傻啦,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對你大有好處。而且,你沒有什麼可擔心的,耶利哥城牆會保護你不受大壞狼的侵犯。
近景,埃莉朝毯子那邊瞥了一眼。她臉上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笑意。
埃莉:你是碰巧沒有喇叭吧,你有嗎?
彼得會意,咧嘴笑了。
彼得:不,我連口琴也沒有。
他拉起被蓋,準備上床,象先前一樣哼著曲子。
彼得(獨自哼唱):
誰害怕大壞狼——
大壞狼,大壞狼,
(大聲)
她害怕大壞狼,
特拉一拉,特拉一拉——(他跳上床)
埃莉嫣然一笑,疲倦地摘下帽子;她就這樣沉思著坐了一會兒;然後,她作出了決定,抬起頭來。
埃莉:把燈關了,可以嗎?
彼得:當然可以。(他俯過身去啪地關了燈)
房間頓時陷入了黑暗,只有從窗子裡透進來的一線室外路燈的亮光。當彼得朝天花板看的時候,我們可以看見他的臉和胳膊,但是在埃莉那邊我們卻只能看見她的側影,除非她偶爾出現在正對窗子的地方。我們隱約可以看見她脫衣服的種種過程,我們看見,或者毋寧說是感覺到她的衣服落到地板上。現在她穿著內衣站在那裡;這是一件白色的絲織品,它在黑暗中更加顯眼。她抓起睡衣,退到一個角落裡,她的頭和肩的特寫,她不安地朝屋裡彼得那邊張望;她用一隻手把睡衣擋在胸前,用另一隻手拉下肩上的帶子。她把「襯裙」搭在毯子上。
彼得在他的這一邊,注視著毯子,當他看到「襯裙」時愕了一下。接著其他的內衣也同「襯裙」一起被扔在毯子上。
彼得(聲音沙啞地):請把這些東西從耶利哥城牆上拿開好嗎?(停頓)這就已經夠嗆了。
埃莉的聲音:噢,對不起。(我們看見那些內衣從毯子上拉下去了)
埃莉一邊,她迅速爬上床去,把被單蓋好,提心弔膽地瞅著彼得那一邊——接著,彼得的近景,他強烈意識到她近在咫尺。處境是非常微妙而危險的;屋子裡充滿了異性的吸引力。他把視線轉移到毯子上。鏡頭移向毯子,在上面停了一會兒。這是一個脆弱的屏障!然後鏡頭又移到彼得身上,他仍舊注視著毯子,他臉上毫無表情。埃莉的近景,她的眼睛也盯著毯子,有點提心弔膽。她回頭朝天花板呆看了一會兒。然後她突然瞪大了眼睛,猛然坐起來。
埃莉(認真地):啊,順便問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彼得(近景,把頭轉向她):什麼?
埃莉(可以看見毯子的兩邊):你是什麼人?
彼得:我是什麼人?噢,我是一隻怪鳥,在夜間發出悲鳴。我是清晨柔和的微風,撫摸著你可愛的臉頰。
埃莉(打斷他):你總有個名字吧,你有嗎?
彼得:對啦,我有一個名字。彼得.沃恩。
埃莉彼得.沃恩?我不喜歡它。
彼得:你別為此煩心啦,明天早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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