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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勒的名單--Schindler's list

辛德勒的名单/舒特拉的名单(港)/辛德勒名单

9 / 1,452,345人    195分鐘

導演: 史蒂芬史匹柏
演員: 連恩尼遜 班金斯利 雷夫范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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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rick

2013-06-30 02:43:28

《辛德勒的名單》電影劇本


《辛德勒的名單》電影劇本

文/[美國]S·蔡利安
譯/雪舟

1.黑白片
火車輪子在鐵軌上滾動,漸漸地慢下來。摺疊桌的腿交叉地打開了。火車上的一扇門被打開。文書拿著文件夾,上面寫著名字,這些人名重疊地出現在移動著的軌道上。
文書(畫外音):羅森……利勃曼……華士堡……
嚇壞了的鄉下人的臉,他們從旅客列車上下來。摺疊桌上放著表格。緊握鋼筆、鉛筆、印泥盒和圖章的手。
文書(畫外音):……聽到念你的名字,就走到那邊……把這個放到那張桌上……
打字機的鍵盤被敲動,紙上出現一個人的名字,螢幕上立刻出現這個人的臉;又打上一個名字;又出現一個人的臉。
文書(畫外音):……你排錯了行,在那邊等著……你到這兒來……
一名男人被帶離長長的行列,然後讓他站到另一行的排尾。一隻手拿著一枚橡皮圖章,將它蓋在一張表格上。鏡頭緊盯著一張臉。有人在打字機的鍵盤上又打出一個人名,又出現一張臉;又一個人名……
文書(畫外音):……比伯曼……施泰因貝格……奇洛威茨……
一隻手在一張登記卡上作了一個記號,那是一條灰色的條紋;此時寂靜無聲……接著響起了音樂,是一首匈牙利的愛情歌曲:「憂鬱的星期日」,……那灰色的條紋印漸漸地顯出了顏色,變成鮮明的黃色。

2.內景 旅館的一間房—克拉科夫—波蘭—夜
那首歌是從一台無線電收音機中播出的,收音機放在生鏽的水池架上。
房間的燈光昏暗,傢俱都是便宜貨。窗簾已退色,牆紙已開始脫落……但是,放在單人床上的一套西服卻很漂亮。一名男子的手正繫上襯衫的扣子,紮緊了褲帶。他穿上了雙排扣的上衣,繫了一條絲質領帶,把一條手帕折好並放進上衣口袋裡。這一切做的很細心,很妥貼。
一張桌子。桌上放著一疊鈔票,還有香菸、飲料和一本護照。這位紳士拿起一隻黑底上有金色卍字的琺瑯質徽章,把它別在華麗的晚禮服上衣上。
他退後一步,端詳著鏡子裡自己的形象。他感到滿意:奧斯卡·辛德勒——來自茨維陶的推銷員——穿了一身考究的衣服,看起來很體面,即使是在這間簡陋的房間裡。

3.內景 夜總會—克拉科夫—波蘭—夜
一盞聚光燈照在擁擠不堪、煙霧騰騰的俱樂部的小舞台上。一名歌女在唱歌。
這是1939年9月。齊格蒙德·利斯特將軍的裝甲師從蘇台德出發挺進,已經佔領了克拉科夫。現在,在這傢俱樂部里喝酒、交際、進行交易的是一批不尋常的顧客:黨衛軍軍官和波蘭警察、流氓、歌舞女郎和企業家。他們在戰爭的環境中聚集在一起。
奧斯卡·辛德勒獨自飲著酒,他的目光環顧四座,審視著一張張臉,那些不重要的東西他連看都不看。他注意的細節包括:此人的軍階是否比那人的軍階更高。有人偷偷地把錢塞到某個軍官手裡。
一名侍者送來了飲料,把杯子放在那位收錢的黨衛軍軍官的面前。一名中尉同他的女友和另一名軍階稍低的軍官同坐一桌。
侍者:那位先生要我送來的。
侍者示意另一張桌子旁坐著的辛德勒,他似乎沒有注意這兩名黨衛軍軍官,只顧同這裡最漂亮的女郎飲酒。
中尉:認識他嗎?
他的下屬表示不認識。他的女友也說不認識。
中尉:設法弄清他是誰。
那下級軍官走到辛德勒的桌前。他們握了手,互相作了介紹,而正在觀察的中尉簡直不能相信,他的人會欣然坐在辛德勒桌旁的椅子上。
中尉在等待,可是他的下屬卻沒有回來;他已經忘掉了自己的任務。終於,這位黨衛軍中尉不高興了。他只得站起來,走了過去。
中尉(對女友):你留在這裡。
他的女友看著他走向辛德勒的桌子。在他還沒有走到之前,辛德勒已經站了起來,怪他不該把女友留在那邊的桌旁;他向她打招呼,要她也過來同他們坐在一起。他示意侍者把幾張桌子並在一起。
侍者拿來了幾碟魚子醬和更多的飲料。中尉裝出要掏錢包的樣子——
中尉:這些讓我來付吧。
辛德勒:不,收起來,收起來。
辛德勒已把錢掏出來了。就在他付錢的時候,他的眼睛還在掃視四週,注意到有一張桌子上的女郎婉拒兩位新來的高級黨衛軍軍官。
一名侍者把桌布鋪在拼好的桌子上。辛德勒讓兩名黨衛軍軍官坐在那位女友的兩邊。
辛德勒:你喝什麼?杜松子酒嗎?
他示意侍者再斟滿軍官們的酒杯,然後回到主人的位子上,再次掃視著四週。
在這個角落裡,從辛德勒的桌上爆發出一陣陣歡笑聲。誰都不像他們那樣歡樂。他的客人已增加到10人,也許12人——黨衛軍、波蘭警察,還有女郎——他就像一位大方的主人周旋於這些客人之間,盛情款待他們,並確保每個人都吃飽喝足。
在另一張桌子旁,有一名黨衛軍軍官示意一名下屬到自己跟前來。一小時前他同另一名黨衛軍官受到那名女郎的拒絕。那位下屬走了過去。
軍官甲:那是誰?
軍官乙(好像誰都知道那樣):那是奧斯卡·辛德勒。他是××的老朋友……我可不太清楚。
一位女郎把一隻鎂光燈裝在一台大照相機上。她擎著這架龐大的相機,貼在臉前調焦。鎂光燈閃了一下,發出一聲響,一張黑白照片拍好了:奧斯卡·辛德勒文雅地笑著,周圍是他新結識的朋友們。

4.外景 廣場—克拉科夫—白天
一張貼著黑白照片的工作證,打字機在上面打上一個人名。一隻手把一張小條貼在這張深藍色的工作證上。
人們排著長隊等候著。靠近停著的卡車旁,還有一些人也在等候。附近的建築物旁邊,也有人在等候。文書手裡拿著文件夾,在人群中走動,大聲地喊著人名——
文書:格羅德爾……格曼納洛娃……利布思金德……

5.外景 公寓樓—克拉科夫—白天
在樓道里,辛德勒別在上衣翻領上的黨徽泛著亮光。他站在這座公寓裡一個套間的房門前——
辛德勒:斯特恩?
這時辛德勒身後的一扇房門被輕輕地關上了。某處的原本響著的一台收音機也突然不響了。
辛德勒:你是伊薩克·斯特恩?
斯特恩出現在自己的房門口,從外表看,他像一個猶太教的學者。面對佩戴納粹黨徽的辛德勒他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像末日已經來臨。
斯特恩:是我。
辛德勒伸出手。斯特恩感到迷惑不解,也只好伸出自己的手。他發覺對方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6.內景 斯特恩的套房—白天
辛德勒走進這間簡樸的公寓,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他從一個小瓶里倒出一點兒白蘭地酒。
辛德勒:你為利波瓦街上的一家公司管帳,對不對?那家公司生產什麼?是不是鍋盆之類的用品?
斯特恩盯著辛德勒遞給他的那一小杯白蘭地酒。他不認識這個人,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斯特恩(稍頓):根據法律,我必須告訴你,先生,我是猶太人。
看起來辛德勒有些迷惑不解,接著他聳了一下肩,並不理會斯特恩的話。
辛德勒:好吧,你幹得不錯。你認為那家公司怎麼樣?
他一直拿著酒杯,想遞給對方。斯特恩搖搖頭,表示不喝酒。
斯特恩:它的業務還不錯。
辛德勒點點頭,拿出一隻香菸盒。
辛德勒:我對搪瓷工藝一竅不通。你懂嗎?
他遞給斯特恩一枝煙。斯特恩又拒絕了。
斯特恩:我只不過是一名會計。
辛德勒:這只不過是簡單的工藝而已,你說是嗎?把那裡的機器調換一下,或者再裝一些別的設備,就可以生產別的東西了,你說行嗎?
辛德勒壓低了說話的聲音,好像有人藏在什麼地方偷聽——
辛德勒:戰地用品,軍用餐具……
他等待對方的回答,而且誤會了斯特恩的沉默,還以為斯特恩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辛德勒:還需要和軍隊簽合同。
但是,斯特恩是完全明白的。他非常了解這項業務了。辛德勒和藹地微笑著——
辛德勒:一旦戰爭結束,這一切都沒有必要了,而現在,真是機會難得。你可以發大財,你說對嗎?
斯特恩(尖刻地):我以為大多數人目前正忙著別的事。
辛德勒想了一會兒,究竟人們在忙著什麼呢?他想不出來——
辛德勒:忙些什麼呢?譬如——
斯特恩情不自禁地笑了。對方的態度是那麼直率。因此,同自己比起來,尤其是同1939年被佔領的克拉科夫的一名猶太人的複雜心情比起來,他們的境況簡直有著天壤之別。他著實感到困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做。斯特恩想結束這次談話了。
斯特恩:只要有合同,我肯定,你會幹得很好。事實上,情況愈糟,你會幹得愈好。很高興見到你。
辛德勒:合同嘛,這是容易辦到的。難的是,要弄到收買那家公司的資金。
他縱聲大笑。但是,接著就像他突然大笑一樣,他又變得非常一本正經,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辛德勒:你認識一些人吧?
斯特恩好奇地盯著他,看著坐在那裡的辛德勒,他又啜了一小口白蘭地,看起來很平靜。
辛德勒:猶太人,是的。投資者。
斯特恩(稍頓):猶太人不再能擁有產業了,先生,這就是這家公司預備出售的原因。
辛德勒:那好,他們不能擁有它,我來當它的老闆;我可以用產品來償還購買公司時的債務。他們可以把產品拿到黑市上去賣,他們用什麼辦法賣掉都可以,這樣大家都會高興的。
他聳了聳肩;對他來講,這很公平。但斯特恩卻不這樣認為——
斯特恩:就賣那些瓷燒鍋和平底鍋?
辛德勒(點了點頭):他們完全可以處理掉。
斯特恩打量著辛德勒:這個人只不過是一個滿口生意經的推銷商,但是,他穿得比別人都講究。
斯特恩:對這種買賣感興趣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
辛德勒(一面說一面慢慢地點頭):他們應該感興趣(一陣沉默)。

7.外景 克拉科夫—夜
一個泥瓦工把灰泥塗在一塊磚上。他把磚砌上,刮掉多餘的灰泥,這時畫面是沒有顏色的。在燈光下,一組泥瓦匠在砌一面10英尺高的牆,把一條本來暢通的街道堵死了。

8.外景 街道—克拉科夫—白天
一個年輕人從一條小巷中走出來,把猶太人帶的臂章放進衣袋裡。他穿過街道,從德國士兵和卡車旁邊經過,走上了聖瑪麗教堂的臺階。

9.內景 聖瑪麗教堂—白天
教堂內黑黢黢的,顯得深不可測。一名教士在做彌撒,教徒分坐在各個角落。一排排的座位,多是空的。
從街上走進來的那個年輕人——波爾德克?法弗伯格跪下來,在胸前畫十字,並偷偷靠近了另一個年輕人——戈德堡。戈德堡正在看潦草地寫在一小本拍紙簿上的筆記,那拍紙簿放在彌撒書里。法弗伯格從口袋裡取出一盒擦鞋油,拿給他看。
戈德堡(小聲,不耐煩地):這是什麼?
法弗伯格:你不認得了嗎?也許,這是因為我要的根本不是這東西。
戈德堡(低聲):你要的是鞋油。
法弗伯格(低聲):我的一個買主賣給了別人,而那人又賣給了軍隊。但是因為天冷,貨到時全都凍壞了——整整一卡車!
戈德堡(稍頓,低聲):照你的說法,我還得對天氣負責?
法弗伯格(低聲):我要的是金屬,你給了我玻璃。
戈德堡(低聲):那又不是我的錯。
法弗伯格(低聲):去查一下吧!
戈德堡不予理睬;他把小拍紙簿放進口袋,跟著教士祈禱吟誦起來,毫不理睬法弗伯格。
法弗伯格:不是你的錯嗎?所有的買主都想知道,我是從誰的手裡進的貨。那,我可要告訴他們了。
戈德堡這才正視法弗伯格,他感到事情的嚴重性,重新取出了那個小拍紙簿,做了一點筆記。
戈德堡:金屬。
他很快又合上了拍紙簿,放進了衣袋,他一面站起來,一面畫著十字,轉身離開了。

10.內景 旅館—白天
在一家生意蕭條的旅館冷冷清清的前廳裡,問訊台前法弗伯格同另一名黑市經紀人,也就是問訊台的服務員在談話。他們都帶著猶太人的臂章。法弗伯格在他的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
法弗伯格(指著本上的數字):讓我們來核實一下:這就是你給我的。這些錢我要付給一些人。這是我的佣金。這是我用佔領軍軍票償還給你的數目。
服務員對這些數字很滿意。他剛要從信封里取出一些已被宣佈為「非法」的波蘭貨幣給法弗伯格時,辛德勒從街上走進旅店。服務員立刻把錢收了起來。他交給辛德勒房間的鑰匙,希望他回房去,以便繼續同法弗伯格完成剛才那筆交易……但是,辛德勒沒有離開;他只是盯著看法弗伯格的襯衣,看看袖口,看看衣領。
辛德勒:這是一件漂亮的襯衣。
法弗伯格點了點頭,表示感謝,他也希望辛德勒快點兒走開;然而他還不走。他似乎也沒有聽見從街那邊傳過來的一陣沉悶的槍聲。
辛德勒:你知不知道,從哪裡可以找到這樣的襯衣?
法弗伯格明白,他應該說「不」,以便結束這種談話——和德國人做生意,這是不明智的。因為他們可以隨便找一個藉口就把你抓起來。不過,這會兒他看不出這裡面有什麼陰謀詭計——
法弗伯格:像這樣的襯衫?
辛德勒(點頭):鋪子裡什麼貨都沒有了。
服務員看了法弗伯格一眼,示意他不要和剛見面的人做這筆交易。法弗伯格沒有理睬他。
法弗伯格:你知道,這件襯衫值多少錢嗎?
辛德勒:好東西當然值錢。
服務員又看了一眼法弗伯格,暗示這樣幹不合適。
法弗伯格:要多少件?
辛德勒:我沒有確切的數量,10件或一打吧。這件顏色不錯。深藍色的或灰色的也可以。
辛德勒取出一疊鈔票,開始點錢,等著法弗伯格點頭——表示錢夠了。他明知自己被「敲竹槓」,但仍繼續數著鈔票;然而法弗伯格還一味地抬高價格。辛德勒看了他一眼,想讓對方知道:他在敲詐一個真正的敲詐者。不過,這一次,真正的敲詐者就不和他計較了。辛德勒交了錢,而法弗伯格把他的拍紙簿遞了過來。
法弗伯格:把你的尺寸寫下來。
他在寫的時候,法弗伯格看了一眼服務員,並聳了下肩。
辛德勒(邊寫邊說):我還需要一些別的東西。視情況而定。

11.外景 花園—舍納的住所—克拉科夫—白天
司令官舍納同穿著結婚禮服的女兒隨著絃樂四重奏小樂隊奏出的樂曲跳舞。同時,來賓們在草坪上放著豐盛食品的餐桌旁飲酒、吃東西。
蘇爾達:黨衛軍沒有自己的火車,總得有人付錢,不管它是客車還是裝牲口的貨車——關於這一點,你還得去看一下。你要拿出一個下午的時間,去車站看一下。
蘇爾達和一群黨衛軍坐在一張桌旁。穿著漂亮的藍色襯衣和西裝的辛德勒也混跡其中,只不過他似乎有點兒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和情感都集中在坐在身旁的金髮女郎英格麗身上。
蘇爾達:你要為幾千人的車票付錢。既然是黨衛軍包下的火車,從邏輯上說,他們應該付錢。不過,這可是一大筆錢。(稍頓)那些猶太人,是他們要乘車,應該由他們付錢。因此,你得讓那些猶太人支付自己的車費,讓他們乘著裝牲口的棚車,去連上帝都不知道的地方。黨衛軍收足了車費,再將其中一部份交給鐵路當局;剩下的錢,就可以裝進自己的腰包。
他聳了聳肩。事情就這麼定了。真是好主意。他抬起頭,看到在院子對面有些東西惹人注意——一名小馬伕牽著兩匹有馬鞍的馬走向花園。
辛德勒(對著英格麗):對不起。
辛德勒站起來。舍納、他的妻子、女兒和女婿都驚訝地看著那兩匹馬。這兩匹馬真棒。
辛德勒走過來了,從小馬伕手中接過韁繩,轉而把其中一副韁繩交給新娘,另一副交給新郎。
辛德勒:再也沒有比結婚更神聖的了。一個人結婚的日子是最快活的日子。我祝你們幸福。
舍納叫來了一名攝影師。他架好了照相機,大家都在相機前站好。舍納一定要辛德勒同剛剛接受了貴重賀禮的新娘和新郎站在一起。人人都露出笑臉。鎂光燈一閃。拍下了這一幸福的時刻。

12.內景 商店的鋪面—克拉科夫—白天
在店舖附近的街道一側,擺了幾張桌子,上面放著麵包、點心。在一張桌旁坐著店舖的老闆和另一個穿著整齊,約70多歲的男人,他叫:馬克斯·雷德里希。
老闆:我到銀行去的時候,他們告訴我,我帳上的存款已受到託管了。什麼叫被「託管」?他們在說些什麼呀?誰在管?是德國人。我看了下週圍,這才意識到,所有的人都在爭吵著,他們也取不出錢。
馬克斯·雷德里希:這是真的嗎?
老闆:我可以帶你去看。
馬克斯望著老闆,心裡掠過一絲同情。他還從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這確是一件糟透了的事。但是——
馬克斯·雷德里希:那就是說,納粹拿走了你的錢,由於他們這樣對待你,你就想讓我不收你的錢了。你是這個意思吧?
老闆只是呆呆地望著雷德里希。
馬克斯·雷德里希:是這個意思吧?
老闆沒有回答。他看著馬克斯站起來,走到大門口,在那裡他對他手下的兩個人說了些什麼,然後就走了。這兩個人進來了,開始把比較值錢的東西搬走——收款機、一把椅子和麵包。

13.外景 克拉科夫的街上—白天
馬克斯在人行道上溜躂,瀏覽著商店的櫥窗。走進走出的人們,向他點頭、打招呼,他們瞧不起他,但是怕他。就在他走過一座猶太教堂時,幾個穿著長大衣的人穿過大街。這些人是納粹派遣的、在克拉科夫執行特別任務的6名兇殘的衝鋒隊骨幹。

14.內景 斯塔拉·博茨尼卡猶太教堂—同一天—白天
傳統派猶太教教徒正在進行安息日祈禱。突然殿堂後面出現一陣騷動,教徒們的祈禱停止了。街上的幾個猶太教新派教徒被衝鋒隊員趕了進來。其中有馬克斯·雷德里希。
這些猶太教徒按照命令在拱門下分成兩排站著:一排是傳統派猶太教徒,另一排是猶太教新派教徒。一名衝鋒隊員把寫在羊皮上的猶太教經文打開,另一名平靜地對這些人講話——
衝鋒隊員:我要你們對它吐唾沫。我要你們走過去,對它吐唾沫並站到那邊去。
一開始大家都站著不動。這時街上走來一些自由派教徒,他們似乎用眼神暗示:「做吧,做這樣的事沒什麼了不起,我們都是過來人。」那些隊伍裡的人都默默地等待著本堂長老的指示。終於——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排隊走過來,向經卷吐唾沫。最後只剩下兩個人——那位長老和馬克斯·雷德里希,他們猶豫著。他們相視了一會兒,那長老終於也照著做了;而馬克斯·雷德里希靜默了很長時間後卻拒絕那樣做。
馬克斯·雷德里希:我已經50年沒有進教堂了。(對長老)也從沒人邀請我來。
那衝鋒隊員看了馬克斯一眼,又轉過來看著長老,他自己卻笑了起來。事情的進展很讓人感到意外——
馬克斯·雷德里希(對長老):你不是不讚成我謀生的方式嗎?我是一個壞人,我做了不少壞事,對嗎?(聳了一下肩,表示肯定)我的確做了一些壞事……但是,這種事,我不幹。
一陣沉默。那衝鋒隊員轉過身來饒有興趣地望著所有人。
衝鋒隊員:這說明什麼呢?你們中間只有一個人有膽量說「不」,對嗎?只有一個人嗎?而且,他根本就不信教,對嗎?(當然,沒有人回答)我進來了,我要你們做一件無論是誰都不應該要你們做的事。而你們卻做了,對嗎?(稍頓)那麼,還有什麼事情你們不去做呢?(誰都沒有回答。他轉向馬克斯)你,先生,我尊敬你。
他掏出一把左輪手槍,對著這位老人的腦袋開了一槍。馬克斯倒在地上死去。
衝鋒隊員:其餘的人(他朝自己的隊友揮了一下手)……
人們受到了他的蔑視。他轉身走了。其他衝鋒隊員舉起步槍和左輪手槍,一齊朝人們開火。

15.外景 克拉科夫—白天
黑白片。畫面上一片死寂。一只箱子從二樓的弧形窗口擲出,在空中緩緩降落。它跌落在人行道上,箱子打開,裡面的物件灑了一地——「砰」地一聲響——影片又回到了彩色——
上千個家庭被驅趕,他們推著手推車走過卡齊米日大街、拖著床墊走過波德戈茨大橋、有人還拎著水壺和皮外衣。人群中還有那麼多孩子,他們被逼著離開原來的家,搬進猶太人的居住區。
成群的波蘭人站在人行道上,層層疊疊排成橫排,就像在觀看遊行一樣。有人揮著手,有的人較為清醒——好像預感到下次該輪到自己了。
波蘭女孩:再見,猶太人。

16.外景 猶太人居住區—白天
小小的摺疊桌又被拖出來,重新放好後,文書坐在桌旁。
在所有受難的猶太人當中,戈德堡設法使自己取得了高人一頭的、有一定權威的地位。他拿著文件夾——這可比一枝槍更令人害怕——協助秘密警察、蓋世太堡們執行甄別任務,決定誰可以通過猶太人居住區的大門,誰要繞道走向火車站。
法弗伯格:這是什麼?
法弗伯格和他的妻子米拉排在一隊的前面,這一隊長得簡直看不到頭。法弗伯格以鄙視的神情輕輕地指點著戈德堡的袖章。
戈德堡:猶太人居住區警察。我現在成了一名警察。你能相信嗎?
法弗伯格:是的,我能。
他們互相端詳了好一陣,法弗伯格才和他的妻子從戈德堡身邊走過,進入猶太人居住區。

17.內景 猶太人居住區的公寓—夜
一家傳統派猶太人和一家自由派猶太人都為他們居住得如此靠近而感到沮喪;他們還要共用樓下的那間浴室。

18.猶太人居住區的公寓—夜
從隔壁公寓傳來了唱詩班領唱人唱的宗教儀式歌曲。而坐在這邊公寓裡的幾名非傳統派的猶太商人似乎不能忍受這種宗教歌曲。斯特恩和辛德勒也在這間公寓裡。
辛德勒:你們每投資一千元,你們每個月可以從貨倉中取走500公斤的成品——從7月開始,為期一年,在這之後,我們就誰也不欠誰了。(聳了一下肩)就是這樣。
他讓那些猶太人好好想一下。他從自己的酒瓶里倒了一小杯白蘭地酒,遞給斯特恩。是斯特恩把這些人帶來的,他現在坐在辛德勒身旁。這名會計謝絕了飲酒。
投資人甲:這不夠好。
辛德勒:還不夠好?看一下,你們現在住在哪裡,你們的處境如何,還說不夠好?(對著如此污穢不堪的居所,他幾乎要放聲大哭)幾個月前,你們還可以這樣講。現在不行了。
投資人甲:錢還是錢。
辛德勒:不,不是這樣。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的原因。
辛德勒點燃一枝雪茄,等待他們回答。沒有人回答。只有沉默。這使他不高興。
辛德勒:這能叫會晤嗎?你們對斯特恩說:「要跟他談談」。我來了。現在你們竟然要求談判?這個建議撤消了。
他蓋上酒瓶蓋,放進衣袋裡,伸手去取大衣。
投資者乙:我們怎樣才能相信,你會履行諾言呢?
辛德勒:因為我說過,我會這樣做的。你們要什麼呢?要合同嗎?到哪兒去公證呢?(穿上大衣)我會履行我說過的話,這就是合同。
投資人仔細地審視著他。這是一個不好對付的德國人。他是不是一個誠實的人,這是很難說的。他們把目光轉向斯特恩,這也沒有用。斯特恩也不知道。
房間裡一片寂靜,只是迴響著隔壁傳來的宗教歌聲。一個投資人終於點了一下頭。接著另一個也點了頭,接著又一個……

19.內景 工廠廠房—白天
一個紅色的電源按鈕被按下了,一台巨大的金屬鍛壓機起動了。馬達轉起來,隆隆的聲音愈來愈響。

20.內景 樓上的辦公室—同一天—白天
辛德勒站在一排窗子後面,注視著樓下一名正在修工具機的技師。
斯特恩:黨衛軍為熟練的猶太工人開的價錢是一天7馬克,不熟練工和婦女是5馬克。這些錢,你要付給經濟辦公室,工人自己一分錢也拿不到的。對波蘭人你要付工資。通常,他們的工錢要高一些。你在聽嗎?
辛德勒把目光從玻璃窗那邊轉向這名他新雇的會計。
辛德勒:黨衛軍怎麼說?工資多少?
斯特恩:你要把猶太人的工資直接付給衝鋒隊,而不是付給工人。工人是什麼也拿不到的。
辛德勒:但是,給猶太人的工資要少得多。比我付給波蘭人的要少。我要弄明白的就是這一點。波蘭人的工資要高。
斯特恩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辛德勒臉上的表情在說,這有什麼好辯論的,任何一個笨蛋都知道這個答案。
辛德勒:我為什麼要雇波蘭人呢?

21.內景 工廠廠房—白天
另一台機器開始轉動了,隆隆聲愈來愈響——

22.外景 和平廣場,猶太人居住區—白天
一張黃色的身份證上貼了一張深褐色的照片。一名德國文書在上面貼了一小條標籤,那是神聖的藍色證書,證明此人是從事重要工作的工人。在其餘的桌子旁,其他的文書對排著長隊中的幾百名猶太人居住區居民很快做出隨意的判決。
教員:我是一名教員。
此人試圖把身份證和其他證明文件遞給那個德國文書。
文書:那不是重要工作,站到那邊去。
在那邊,不從事「重要工作」的人都被趕上卡車,他們不知道這些車子要去什麼地方。那名教員又重新排隊,因為他不願被卡車送走。

23.外景 和平廣場—稍後—白天
這位教員又排到了隊伍的前面,但這次斯特恩站在他身邊。
教員:我是一名金屬打磨工。
他遞上了一張紙。文書看了一下,感到滿意,在一張藍色小條的背後塗上了點膠水,貼在那個人的工作證上。
文書:很好。
世界真是瘋了!

24.內景 廠房—白天
又一台機器開始轉動了,這是一部車床。一名技師在對那教員和其他幾名被斯特恩招來的猶太人講著什麼。機器在轉動,聲音愈來愈響。

25.內景 公寓—白天
辛德勒在一座空無一人的大公寓裡來回踱著步。光線充足,這是一幢有落地玻璃窗的造型現代的房子;窗外還有一座花園。

26.內景 公寓—夜
公寓裡正在舉辦豪華的晚宴。許多穿著制服的黨衛軍在這裡縱情飲酒作樂。辛德勒同司令官舍納一起飲酒,他不時用餘光掃視對面的一位特別漂亮的波蘭姑娘。她正同一名穿著軍服的人在一起。
舍納:我不會向你要錢,這一點你是知道的。錢、好處,我連提都不願提。我覺得,這令人很尷尬,使我感到很不舒服——
辛德勒:不,你看。那是別人的錢。是他們把事情辦壞了。
舍納:哪些人?
辛德勒:不管是誰。就是他們希望我能替他們表示一下。
舍納已經懂得辛德勒的意思了。但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做出不理解的樣子。
辛德勒:不過,我得交給你,你說好嗎?你可以分給他們嗎?我會很感激你的。
舍納點點頭。是的,他們之間已經心領神會了。
舍納:那樣很好。
辛德勒:好了,妥了。這事咱們就說到這兒。現在讓我們盡情享受一下吧!

27.內景 黨衛軍辦公室—白天
舍納在桌上簽署了幾份軍需用品的合同。這些合同上都有「D.E.F.」字樣。

28.外景 工廠—白天
人們用吊車把兩條巨大的橫幅掛在大樓上。辛德勒仰頭觀望著。橫幅上也有「D.E.F.」的字樣。

29.內景 工廠辦公室—白天
那位晚宴上被辛德勒注視過的漂亮的波蘭姑娘克洛諾夫斯卡坐在斯特恩辦公桌旁邊的打字台上。而辛德勒的辦公室就在裡面的套間裡。這位姑娘正在學習打字。

30.內景 廠房內—白天
一座巨大的鍋爐,爐膛裡的火苗直往上躥。熱力表上的指針在慢慢地移動。

31.外景 克拉科夫—白天
車庫的門被打開了,車庫裡有一輛嶄薪的黑色奔馳轎車。辛德勒從法弗伯格身邊經過;他圍著車身轉了一圈,同時小心地撫摸著錚光瓦亮的車身。

32.內景 工廠—白天
一台接一台的新機器不停地運轉著。

33.外景 和平廣場—白天
斯特恩正領著一名婦女排在甄別的隊伍里。文書將極其重要的藍色標籤貼在那婦女的工作證上。

34.內景 工廠的工作日—白天
三百名猶太男女工人在長長的工作檯上、在壓力機旁、車床上、化鐵爐旁工作著,他們製作出軍用野外炊具和餐具。這些工人,很少有人抬起頭來看看辛德勒,因為他佩戴著金色的納粹黨徽。這會兒他在工廠里巡視。他的工廠已全面開工。
他蹬上樓梯,走進辦公室。幾個秘書在處理軍需用品的訂貨合同。他示意斯特恩到他的辦公室來。斯特恩的辦公桌上已堆滿了帳簿。

35.內景 辛德勒的辦公室—接前景—白天
這位會計跟著辛德勒進入辦公室。
辛德勒:坐下。
辛德勒走向自己辦公室裡的一面玻璃牆,從這裡可以俯視下面車間裡的各種活動。現在,他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這裡。他又從酒瓶里倒了兩杯酒,轉過身來,遞一杯給斯特恩。斯特恩照例謝絕了。辛德勒輕輕地嘆了口氣。
辛德勒:唔,來吧。
他走過來,把酒杯塞到斯特恩的手裡,回到他的桌子旁,坐了下來。
辛德勒:我的父親喜歡說,一個人一生需要三個人。一名好醫生,一名為你懺悔的教士,以及一名聰明的會計。頭兩種人……
他聳了一下肩,表示這兩種人無足輕重,對他從來沒有多大用處。但是,第三種人——他舉起杯子向會計師致敬。斯特恩仍然把酒杯端在手上。
辛德勒(很不愉快):看在上帝的面上,裝裝樣子也行……
斯特恩慢慢地舉起了酒杯。
辛德勒:謝謝你。
辛德勒喝完了酒。斯特恩並沒有喝。

36.內景 辛德勒的公寓—早上
克洛諾夫斯卡穿了一件男人的絲質睡袍,經過一堆散亂的杯、盤匆匆走向前門。門開了,外面站著一位很端莊,很高雅的女士。
克洛諾夫斯卡:找誰?
雙方都會心地、靜靜地相互注視著。終於克洛諾夫斯卡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了。
辛德勒(畫外音):是誰?

37.內景 辛德勒的公寓—早上
辛德勒把一杯咖啡放在妻子的面前。從他身後的一扇門裡可以看到克洛諾夫斯卡正匆忙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辛德勒:她很尷尬——看看她——
埃米莉嚴厲地看他一眼,然後她轉向臥室,正好遇上那位姑娘抬起頭來向外看;雙方都有些尷尬。
辛德勒:我想,你會喜歡她的。
埃米莉:奧斯卡,請你——
辛德勒:怎麼?
埃米莉:我不會因為你喜歡她也就喜歡她。這是辦不到的。
辛德勒:你會的。這就是我要說的。
他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很天真的樣子。她愛他的也正是這一點。現在,也許正因為這一點,使她不能殺死他。克洛諾夫斯卡從臥室裡走出來,好像完全恢復了自信心。
克洛諾夫斯卡:再見。認識你很高興。
她握了一下埃米莉柔軟無力的手。辛德勒送她到門口;送走那姑娘之後他回到桌旁,逕自微笑了一下。埃米莉環顧四週。
埃米莉:你在這裡幹得不錯。
他點了一下頭,頗有些自豪。他審視著她。
辛德勒:你看起來也很不錯。

38.內景 辛德勒的公寓大樓—夜
他們穿著晚禮服,從大樓里出來,他們倆都顯得很神氣。天氣有點潮濕,地下很滑。看門人攙了一下埃米莉——
看門人:請注意路滑——
辛德勒:——辛德勒夫人。
看門人看了辛德勒一眼,好像在問,「這是真的嗎?」辛德勒為他的妻子拉開了奔馳車后座的車門,看門人扶她上車。

39.內景 餐館—夜
這家豪華的餐館門前有一塊「猶太人和狗禁止入內」的牌子。餐館老闆熱情地歡迎辛德勒的到來,他同辛德勒握手,向他帶來的女伴點點頭——
辛德勒:辛德勒夫人。
老闆試圖掩飾自己的驚訝神色,但仍流露出難以抑制的好奇。

40.內景 餐館—接上一場景—夜
至少有4名侍者在圍繞著辛德勒夫婦:有人斟酒,有人端來點心,有人替辛德勒點香菸,還有人隨時清理乾淨桌上的食物渣屑……
埃米莉:所有這一切都不是在做戲吧?
辛德勒:一場戲?怎麼可能是做戲呢?
她雖然不能確定,但是對辛德勒是完全理解的。所有這一切顯示出他的事業很成功,實在是今非昔比。辛德勒向她講述了成功的訣竅——
辛德勒:過去,我一直無法找到它,總覺得條件還不夠完備。我過去的生意之所以失敗,並不是經營不善,而是缺少一個條件。現在我才明白這一點。當然,我過去即使知道這一點,也是無能為力的;因為你是無法創造這種條件的。它會改變世界上的一切,使你轉敗為勝——
他停頓了一下,想讓她猜這條件是什麼。他的眼神似乎在說:「這太簡單了,你怎麼能猜不出來呢?」
埃米莉:——好運氣?
辛德勒:戰爭。

41.內景 夜總會—夜
樂壇上一支小樂隊演奏著樂曲「憂鬱的星期天」。辛德勒和埃米莉在跳舞。他擁抱著她——他可以感覺到她內心的歡快。
辛德勒:怎麼樣?
埃米莉:我感到我們像是從前的一對老式夫妻。我感到很愉快。
他笑了。他向四週掃視,發現一個德國姑娘在同一個男人跳舞。他的目光同她相遇。

42.內景 辛德勒的公寓—接上一場景—夜
辛德勒和埃米莉斜臥在床上,床頭茶幾上放著香檳酒瓶。長時間的沉默之後——
埃米莉:要我留下來嗎?
辛德勒(稍頓):這是一座美麗的城市。
這不是她想得到的回答,他當然也知道。
埃米莉:要我留下來嗎?
辛德勒(稍頓):你自己決定。
這也不是她要的回答。
埃米莉:不,我要你決定。
辛德勒凝視著窗外的燈光。這些燈光看起來像是閃爍著的珠寶。
埃米莉:答應我,再也不會有看門人或餐廳老闆以為我不是辛德勒太太……那我就留下。
他沒有說話。

43.外景 火車站—白天
埃米莉從頭等車廂的窗口向他招手錶示再見。在月台上,他也向她招手。火車開走了,他也走了,於是可以看得見另一組月台。那些士兵和文書正在監視好幾百個猶太人登上另一列火車——畫面轉黑白色。
文書:你們的行李會隨你們運去的。只要行李上的標籤寫得清楚,就行了。所有的行李都留在月台上。

44.外景 D.E.F.公司的貨場—白天
工人們把一箱一箱的搪瓷器皿裝上卡車——畫面回到彩色——斯特恩和辛德勒,以及裝卸工頭正在談論一張發貨單。
工頭:以前的情況都是正常的。這一次,我在卡車過秤時,發現超重了,我指出這一點,要求檢查一下。可他們對我說,辛德勒先生有了新的安排——(對辛德勒)你知道這件事嗎?你認為沒有問題吧?
辛德勒:我認為沒有問題了嗎?
表面上,辛德勒保持著冷靜;其實他的臉色已變得鐵青。顯然,他並不認為沒有問題。
斯特恩:卡車的重量是多少?
工頭:也沒有超重太多;不過,這不是一點點兒差錯造成的——多裝了200公斤。
斯特恩和辛德勒交換了一下眼色。接著——
辛德勒(想了一下):你可以肯定嗎?
工頭點了點頭。

45.內景 猶太人居住區的店舖—白天
法弗伯格和辛德勒從前門衝進去,坐在桌旁的一名女士驚訝地看著。
桌旁的女士:我能幫助你們做什麼嗎?
他們一言不發,經過她走進屋裡。他們走過一排排長長的貨架,貨架上放滿了搪瓷器皿和其他貨物。
一名男士抬起頭,看到他們進來。他是辛德勒的投資人之一,他曾經表示不相信德國人說的話。此人的十多歲的兒子趕快跑向父親去尋求保護,但法弗伯格抓住了他,用手緊緊地掐住他的脖子。
沒有人出聲,接著——
辛德勒(平靜地):如果你或你的代理人再到我的工廠來,我就會叫人把你抓走。
投資人:這是弄錯了。
辛德勒:是弄錯了嗎?什麼弄錯了?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呢?
投資人:好了,這是弄錯了,不過,僅此一次而已。
辛德勒:我們是有協議的,你破壞了協議。只要一通電話,你全家人都得去死。
他轉過身,走了出去。法弗伯格鬆了手,讓那個人的兒子走開,他也跟著走了出去。兒子扶他的父親從地板上站起來。他喘著氣,大聲喊叫。
投資人:我給你錢吧!
可是,辛德勒和法弗伯格早就走了,經過前面的店舖,從前門走了出去。

46.外景 店舖外面—稍後—白天
街道上。法弗伯格對自己的所見所聞感到震驚。辛德勒幫他把衣服弄整齊。
辛德勒:你怎麼樣,沒事吧?
法弗伯格:是的。
辛德勒:出了什麼事?家裡一切都好嗎?米拉沒有事吧?
法弗伯格(點點頭):她很好。
不過,辛德勒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他在法弗伯格的肩上拍了一下,和他一同離開了。
辛德勒:那就好。

47.工廠廠房—白天
大多數工人都在長桌上用餐,其餘的人蹲在地上吃午飯,有湯和麵包。

48.內景 辛德勒的辦公室—當天—白天
裝飾華麗的房間。桌上放著肉、蔬菜,杯子裡有酒,這些東西還沒有人動過。辛德勒翻看著斯特恩為他起草的報告——
辛德勒:我是先閱讀這份報告,還是先趁熱吃午飯?我們幹得不錯吧?
斯特恩:是的。
辛德勒:這個月比上個月還要好?
斯特恩:是的。
辛德勒:有沒有什麼理由會讓下個月的成績變壞了?
斯特恩:戰爭有可能結束。
戰爭根本不可能結束。辛德勒感到滿意,把報告還給他的會計師,開始吃東西。斯特恩知道,他可以走了,不過,好像他還有話要講,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辛德勒(有些不耐煩):什麼事?
斯特恩(稍頓):外面有一個機械師,他想當面感謝你,你給了他工作。
辛德勒當著會計師的面做了個怪相。
斯特恩:他每天都提出這個要求。這要不了一分鐘。他是很感激你的。
辛德勒用沉默表示:這真的有必要嗎?
斯特恩故意把這個表情理解為他同意了。他走到門口,把頭伸出去——
斯特恩:洛溫斯坦?
一位只有一條手臂的老人走進來。辛德勒望著天花板。不過,他一眼瞥見了他臉上的傷疤,而且他說話時,只有半邊臉和嘴在動;另一半的肌肉已麻痹癱瘓。
洛溫斯坦:我要謝謝你,先生,因為你給了我工作的機會。
辛德勒:歡迎你。我相信,你的工作很出色。
辛德勒禮節性地同他握了手,並看了一眼斯特恩,向他示意:好了,這就夠了,讓他出去吧。
洛溫斯坦:黨衛軍打了我,他們本來會殺死我的,虧得我擔負著對戰爭來說「重要的」工作,謝謝你。
辛德勒:那很好。
洛溫斯坦:我會為你努力工作,我要一直為你效勞。
辛德勒:那很好,謝謝。
洛溫斯坦:上帝保佑你,先生。
辛德勒:好,就這樣。
洛溫斯坦:你真是個好人。
辛德勒感到膩煩,並用眼神示意斯特恩,把這個傢伙弄出去。斯特恩拉住了那人的手臂——
斯特恩:好了,洛溫斯坦先生。
洛溫斯坦:他救了我的命。
斯特恩:是的,他救了你。
洛溫斯坦:上帝保佑他。
斯特恩:是的。
他們出去了。辛德勒坐下來,開始吃午飯。

49.外景 工廠—白天
斯特恩和辛德勒走出工廠的後門。那輛奔馳車停在那裡。司機打開了后座的車門,辛德勒正要鑽進車子裡——
辛德勒:不要再讓我遇到這種事了。
斯特恩:什麼事呀?
斯特恩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辛德勒也知道斯特恩是明白的。
辛德勒:關門(司機關上門)。

50.外景 猶太人居住區—白天
地上有雪,而且仍然下著雪。一百來名辛德勒的工人像往常一樣由武裝警衛押送著經過居住區的大門。在轉向扎巴洛茨大街時,他們被一小隊黨衛軍擋住了。黨衛軍身旁停著幾輛卡車。

51.外景 扎巴洛茨大街—白天
那些猶太人正在鏟雪。辛德勒的工人們也排著隊在鏟街上的雪。一名衛兵在同一名黨衛軍軍官談話——突然傳來一聲槍響,談話中止了——畫面上出現那個只有一條手臂的人的臉,他死了。

52.內景 辦公室,黨衛軍總部—白天
赫爾曼·托弗,他是辛德勒在黨衛軍中的關係戶之一,而且交情不錯。他坐在桌旁。
托弗:這件事其實沒什麼要緊,奧斯卡,我明白,你也明白。對於他們來說,這是關係國家利益的事。讓猶太人鏟雪,對他們來說是具有象徵意義的。
辛德勒:我損失了一個工作日,我還損失了一名工人,我希望得到賠償。
托弗:可以向經濟辦公室提出一份申訴書,那是你的權利。
辛德勒:那樣做會有好結果嗎?
托弗:不會。
辛德勒知道,那不是托弗的過錯,可是整個事件使他大為生氣。他厭惡地搖搖頭。
托弗:我認為,你還得多忍耐一點兒,還會有不少鏟雪之類的事件發生。
辛德勒站起來,同托弗握手,轉身要走。
托弗:一個只有一條手臂的機械師,是嗎,奧斯卡?
辛德勒(轉回來):他是一名操縱金屬鍛壓機的技術工人,相當熟練的工人。
托弗點了點頭,微笑了一下。

53.外景 廣場—白天
斯特恩和辛德勒在一片荒地上慢慢地走著。這塊荒地處於D.E.F.搪瓷廠同另外兩家工廠之間——暖氣片廠和制箱廠。
斯特恩一直在說話,他的神態同平時一樣,平靜而有信心。不過,辛德勒看了一眼自己的工廠,又轉向另外兩家工廠,然後點一點頭。

54.內景 辛德勒的辦公室—白天
這兩個德國商人胸前佩戴的黨徽遠不如辛德勒佩戴的那枚徽章炫目。他坐在桌旁,啜著白蘭地。在他身後的牆上掛著一幅希特勒的巨大肖像。
辛德勒:不像你的暖氣片——還有你的箱子——我的產品不在公開市場上出售。這家公司只有一個顧客,那就是德國軍隊。近來,為了滿足我的顧客的需求,我的工廠遇到了困難。希望能在你們的幫助下,問題得以解決。問題很簡單,那就是缺少場地。
斯特恩一直保持著低姿態,向兩位紳士分別遞去了一套文件。
辛德勒:我希望你們考慮一項建議,我認為,你們會發現這建議是公平的。希望你們考慮一下並儘快把意見告訴我——
庫恩帕斯特:對不起——你認為這樣做合適嗎?
此人看了一眼斯特恩,再看看辛德勒,他的眼神表示:「這樣做不對,在我們談生意時,怎麼能讓一個猶太人在場呢?」辛德勒懂得他的意思,但他並不理會。庫恩帕斯特只好輕輕嘆了口氣。
庫恩帕斯特:我同情你的問題。如果有空地,我會租給你的。可是,我並沒有。很抱歉。
霍恩:我也一樣,抱歉。
辛德勒:我是要租借你們的設備,我打算買下來。我要按公平的市場價格買下來。你們如果願意的話,可以留下來,擔任監工。(停頓)我付薪水。
令人震驚的長時間的沉默。這兩個德國人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最初的震驚過去後,庫恩帕斯特只好大笑。
庫恩帕斯特:你一定在開玩笑吧!
沒有人在開玩笑。
庫恩帕斯特(稍頓):謝謝你的酒。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霍恩也站起來。他們把文件還給斯特恩,轉身離去。他們還沒有走出門口,辛德勒高聲地問斯特恩——
辛德勒:你想要公平待人,他們卻走開了。我怎麼也弄不明白。下一步該怎麼辦?
斯特恩:聖誕節的禮物。
辛德勒:呀!是的。
兩個生意人放慢了腳步,可是並沒有回頭。

55.外景 舍納的住所—克拉科夫—早晨
法弗伯格把一輛敞篷汽車機器蓋上的污點擦去,顯出了「寶馬」的招牌。舍納和妻子都穿著睡袍,從屋裡走出來。舍納小聲地自語道——
舍納:奧斯卡……

56.外景 暖氣片廠—D.E.F.工廠的分廠—白天
技術人員在調試已安裝好的鍛壓機。其餘的人在測試新的鍋爐。庫恩帕斯特被迫從原工廠遷走。

58.內景 猶太人居住區就業辦公室—白天
室內擁擠不堪。斯特恩穿過十分擁擠的隊伍,停下來同一對老年夫婦談話。

59.和平廣場—白天
一隻手把一張藍色標籤貼在一張工作證上。又貼了一張,接著又是一張……

60.內景 D.E.F.工廠的前門—辦公室—白天
一包聖誕節禮物,裝飾得很漂亮。克洛諾斯卡坐在她的打字桌旁,兩眼緊閉。
辛德勒:好了。
她睜開眼,笑了。辛德勒兩手抱著一隻小獅子狗。她走過來,吻了他。他把狗放在桌上。斯特恩在房間另一端目睹了這一切,他臉上毫無表情。
蓋世太保(畫外音):是奧斯卡·辛德勒嗎?
辛德勒、斯特恩和克洛諾夫斯卡都轉身對著說話人。兩名秘密警察未經通報就闖了進來。
蓋世太保:我們奉命要取走你公司的經營帳目;這是要將你帶走的逮捕令。
辛德勒驚訝地望著他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斯特恩悄悄地把一本帳簿塞進抽屜里。
辛德勒:可以允許我告訴我的秘書取消今天的約會嗎?
不等他們的批准,他很快地在一張紙上寫下了幾個名字——托弗,蘇爾達,利德爾和舍納;還在舍納的名字底下畫了一道線。他看了一眼克洛諾夫斯卡。她心領神會。

61.內景 黨衛軍司令部辦公室克拉科夫—白天
一個毫無幽默感的秘密警察中層官僚坐在一張桌子後面,桌子上堆滿了D.E.F.公司的帳簿和現金往來記錄。
秘密警察官員:你的日子過得不錯。
他對著辛德勒遞過來的香菸僵硬地搖了下頭,辛德勒收回香菸時讓它在自己的金錶上蹭了幾下。
秘密警察官員:這樣的生活完全是靠著合法的收入,能讓我相信嗎?
辛德勒點燃了香菸,吸了一口,根本不理睬他。
秘密警察官員:作為黨衛軍的供應商,你有責任有義務抵制黑市交易。你從事的是支持戰爭的事業,不應該中飽私囊——
辛德勒(插進來):你知道嗎?當我的朋友們問起時,希望我能告訴他們,你對我很尊重,很有禮貌。
他的坦然自若的態度,而不是說話的內容,使那位官僚改變了說話的腔調。他的眼睛略微地瞇縫了一下,然後是長時間的沉默。

62.內景 黨衛軍總部的通道—白天
拘捕辛德勒的兩名秘密警察把他帶進一條長的通道。他們到了一個房間的門口,他們讓他走進去,隨即把門關上。

63.內景 黨衛軍的牢房—傍晚
辛德勒在裡面敲著牢房的門。一名黨衛軍打開門。「犯人」從厚厚一疊的鈔票里拿出了幾張。
辛德勒:能不能給我買一瓶伏特加酒?要上好的。
他把超過市價五倍的錢給了這個年輕的黨衛軍。
武裝警衛:好的,先生(轉身離去)。
辛德勒:等一下。(又拿出幾張鈔票)睡衣。

64.黨衛軍的牢房—早晨
穿著睡衣,坐在床沿上,辛德勒在吃早餐,有鯡魚和雞蛋、起士、麵包捲和咖啡。還有人給他送來一份報紙。這時有人在門上輕輕敲了一下,然後才打開門。
警衛:對不起,打擾你了,先生。你什麼時候想走就可以走,你自由了。

65.內景 走廊黨衛軍總部—早晨
走廊里站著辛德勒、秘密警察官,以及拘捕過他的一名黨衛軍。
秘密警察官員:我向你提一個忠告:日子不要過得太舒服了。遲早法律要找上門來的。不管你的朋友是誰,都沒有用。
辛德勒根本不理他。他走到大門口時,那名官員把D.E.F.工廠的帳簿等文件交還給它們的主人,並伸出手。辛德勒沒有同他握手——
辛德勒:你要我走著回去嗎?
秘密警察官員(有點兒緊張):叫一輛車來,送辛德勒先生。

66.外景 D.E.F.工廠—白天
一輛秘密警察的小汽車開進了工廠大門,停在裝貨台附近。還是那名拘捕辛德勒的黨衛軍人開著這輛汽車,他在等辛德勒從車裡出來,但是後者沒有自己下車。他在等著那黨衛軍走過來,替他把門打開。
辛德勒:如果你把帳簿送還到我的辦公室,我會很感激的。
有40來名身體健壯的猶太工人在裝卸台上工作,其中的任何一人都能勝任這項任務。秘密警察招手叫了其中的一個工人。但是——
辛德勒:對不起,嗨——(那個秘密警察轉身)他們正在工作。
那個人只是發獃地看著。最後,他終於拿起這些帳簿往裡走。那隻小獅子狗歡樂地跑出來,經過那人來到辛德勒身旁。他輕輕地在小狗的頭上拍了一下。

67.外景 辛德勒的住宅—夜
辛德勒和克洛諾夫斯卡打扮得很漂亮,準備外出過夜生活,他們走出公寓。在他們被人引向一輛等候著的汽車時,辛德勒突然停下來。在牆角暗處有一個奇怪的人向他作手勢,招呼他。
辛德勒說了一句「對不起」。克洛諾夫斯卡看著他走向暗角處。他們低語了一陣,那個人很快就走了。

68.普洛科沁姆火車站—克拉科夫—稍後—夜
一列長長的火車停在月台上,車廂全部都是裝牲口用的平板棚車,向暗處伸展著,好像沒有盡頭。月台上非常繁忙,警衛在各處走動著。裝滿了行李的手推車來往穿梭。人們把小孩遞給車上的人,跟著也爬上火車。所有的文書拿著名單和文件夾忙碌著,提醒乘車人不要忘記在皮箱上貼標籤。
辛德勒從他的奔馳汽車上走下來,驚訝地看著。他聽說過這樣的事,但是親眼目睹讓人乘著裝牲口的棚車,真是別有一番滋味。他驚醒過來,告訴克洛諾夫斯卡留在車裡,自己沿著車廂向前走,同時對著車廂里關在鐵絲網和木板條後面的人喊著斯特恩的名字。
一連串極長的名單——文件夾上有好幾頁名單,一名德國文書有條不紊地一頁一頁地翻著。
辛德勒(畫外音):他是重要的。沒有他,一切都會停頓。如果發生這種事——
文書:伊薩克·斯特恩?(辛德勒點頭)他在名單上。
辛德勒:真會這樣嗎?
文書把名單給他看,指著一行名字。
辛德勒:好吧!讓我們找到他。
文書:他在名單上。如果他是重要的工人,就不會在單子上了。他在名單上,你不能把他帶走。
辛德勒:我在同一位文書說話。(取出一個小筆記本,並用低沉的聲音自言自語著,做出準備召喚大人物出來幹預的樣子)你叫什麼名字?
文書:這個名單是不會錯的,先生。
辛德勒:我沒有問你名單的事,我問的是你的名字。
文書:克勞斯.陶伯。
辛德勒在寫下他名字的時候,那名文書重新考慮了一下,他向走過來的一名黨衛軍上士做了報告。
文書:這位先生認為這裡有誤。
辛德勒:我的工廠經理在這列火車的某節車廂里。如果火車把他帶走了,生產將受到損失,軍備採購局要弄清楚原因的。
這名上士仔細地審視了他的衣著,又看看他胸前的黨徽。
上士(對文書):那人在名單上嗎?
文書:是的,先生。
上士(對辛德勒):名單不會錯的。我無能為力。
辛德勒:你正好在這裡,順便把你的名字也記下來吧。
上士:我的名字嗎?我叫孔德爾。你叫什麼?
辛德勒:辛德勒。
上士也拿出他的筆記本,現在3個人每人手中都有了名單。他記下了辛德勒的名字。辛德勒寫下了他的名字,並把筆記本合上——
辛德勒:陶伯上士先生,非常感謝。我想祝賀你們兩位:在本月底前,你們都會調到俄羅斯南方戰場去的。晚安。
他走開了,回到他的汽車上。文書和上士微笑著。但是,慢慢地,他們意識到這個平靜地離開的人的確有可能為他們安排這樣的命運。他們的笑容消失了……
他們三個人一起——辛德勒、文書和上士——沿著列車闊步前進。其中兩個大聲地喊著——
文書和上士:斯特恩!伊薩克·斯特恩!
接著,好像除了辛德勒之外所有的人都在喊著這個名字。當他們走近最後幾節車廂時,那位會計的臉出現在木板條的縫隙間。
辛德勒:他就在那裡。
上士:打開門。
士兵猛拉門栓,把門打開。斯特恩爬了下來。文書在他的名字底下畫了一條線,並把公文夾遞給了辛德勒。
文書:請簽名。(辛德勒在改動之後簽上自己的名字)還有這一張……
辛德勒在三四張表格上簽字時,衛兵們又把車廂門拴上了。車廂裡的人略為鬆快了一些,因而有點兒感激。
文書:你懂嗎?這一個還是那一個,對我們來講是毫無區別的。但是,名單的問題令人討厭,那是文牘主義。
辛德勒把公文夾還給文書。上士向一個士兵做了個手勢,那個士兵對火車司機也打了個手勢。火車開始啟動。辛德勒邁開大步走了,斯特恩緊跟在他後面。
斯特恩:我不小心把工作證留在家裡了。我跟他們說了,這樣做是不對的,但是,他們——
辛德勒看了他一眼,阻止他說下去。他的臉色很難看,斯特恩低著頭——
斯特恩:我很抱歉。這真愚蠢。(表示悔恨)謝謝你。
辛德勒轉身離去,走向他的汽車。斯特恩緊緊地跟著他。他們經過了行李堆放處,所有的行李都打上了標記。畫面漸漸變成黑白色。

69.外景/內景 機器修理車間—晚
機械師頭盔上的燈照射出一束束光亮,照亮了手推車上裝滿的箱子、公文包和旅行箱——畫面為黑白色。
鏡頭跟拍一輛手推車進入一間巨大的修理車間,經過了掛滿衣服的衣架,所有那些衣服上都有標籤;手推車又經過許多堆放的樂器、傢俱、繪畫,這些東西都堆靠在一面牆上——還有兒童玩具,依次分類堆放著。車子停下了。一隻手提箱被遞交到一個人的手上。他把箱裡的物品倒在一張油膩膩的桌上,著手對物件進行分類。珠寶放到另一處;在一處原來是注油池的地方已堆滿了手錶、手鐲、項鍊、蠟燭台、猶太人過節用的大盤,其中有金器,也有銀器,都被堆在一起。
四名猶太珠寶匠在黨衛軍衛兵的監視下,在工作檯上對這些貴重物品進行篩選、分類、秤重量和分等級,其中有鑽石、珍珠、飾物、胸針和戒指等。只有一次他們的手顫抖了。那是因為一名穿制服的打開一只箱子,倒出了好幾副金質的假牙,這些假牙上還沾有血跡。畫面變為彩色。

70.外景 郊區—白天
在郊外一片荒蕪了的猶太人的墓地上,被毀的墓碑亂放著。通向墓地的路上開來一輛德國軍用大吉普車。

71.內景 軍車內—車子在行進中—白天
在後座上,黨衛軍隊長亞蒙·格特喝了一口杜松子酒。他的年齡和體格同辛德勒差不多,他的臉看上去是開朗而愉快的。
格特:這裡可以成為一條很好的汽車道。
車裡的其他黨衛軍軍官——克努德、哈斯、胡嘉——猜不透他的意思,他正從窗口望著那片墳地。

72.外景 猶太人居住區—白天
軍車通過居住區的大門,沿著洛夫斯卡大街上的電車路行進。

73.內景 軍用大吉普車—行進中—白天
軍車慢慢地在居住區巡逡,克努德像一名導遊似的向新來的格特介紹情況。
克努德:這條街恰好把居住區一分為二。右邊是甲區,住著公務員、產業工人等等。左邊是乙區,住著剩餘的勞動力、大多數是老年人。你大概可以從這裡開始行動。
格特望了克努德一眼,示意他不要再提出技術性的建議。
克努德:當然,一切要由你做出決定。

74.外景 普拉卓夫強迫勞動營—白天
郊外,在兩座山頭之間是一座已廢棄的石灰岩礦。用石頭和磚砌起的建築似乎是從前建的,而木結構的房子是新蓋的,用的是新砍伐的木材。
這裡的工作繁忙而有序。新的建設工程和改造工程在同時進行。工人在打地基,鋪設軌道,建圍牆和瞭望塔;建房用的水泥構件,牆板,屋頂等被一隊隊圍著披肩的婦女拉上山坡。這種情景有點像古代埃及的勞動場面。
格特站在小丘上觀望,顯然,他感到滿意。接著,一男一女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營房建築工地上那兩個人正在爭論。稍後,那位女士停止了爭論,做了一個不屑一顧的手勢,大步走向一座接近完工的營房。那個男人叫胡嘉,他也曾和格特坐在軍車裡。他看到了格特、克努德和哈斯,就走向他們。
胡嘉:她說,地基打得不好,一定要拆掉重來。我對她說,那只是一座營房,不是什麼旅館;她是一個他媽的猶太工程師。
格特看著那個女人在建築物的框架四週來回走著,指揮工人把建好的部份拆掉。他走過去仔細觀看,她也走了過來。
女工程師:整個地基都要挖掉,重新打過。如果不這麼做,不等房子完工就要塌掉。
格特仔細地觀察地基,好像他是個內行。他沉思一陣點了點頭。然後轉向胡嘉——
格特(平靜地):槍斃她。
很難判斷,究竟是那個女人還是胡嘉在聽到這個命令後更感到驚訝。兩人都呆呆地望著格特,感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聳了一下肩,講出了下這道命令的理由——
格特:你竟敢同我手下的人爭論。(轉向胡嘉)斃了她。
胡嘉把手槍從槍套里拔了出來,但握著槍的手卻無力地垂下了。周圍的工人發覺了正在發生的事,停止了他們手中的工作。
胡嘉:長官……
格特低聲哼了一下,從他手中接過槍,對準女人的頭部。他平靜地對她說——
格特:我肯定,你是對的。
他開了槍。她倒在地上。他把槍還給驚呆了的下級。他指著地上的屍體,面對著工人說——
格特:那是一個懂得自己專業的人。這種人是我需要的。(稍頓)把蓋好的部份拆掉,重新打地基,重新再蓋起來,照她說的去做。
他說完,轉身走了。

75.外景 馬廄—黎明
馬伕在黎明前的昏暗中牽著兩匹馬。馬蹄踏著地上一叢叢的草,馬鼻子裡噴出縷縷白霧。

76.外景 公園,克拉科夫—黎明
停著的卡車轟響著排出廢氣,衝鋒隊員們抽著煙,吐出煙霧,在寒冷的黎明前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興奮的氛圍。

77.外景 猶太人居住區—黎明
空蕩蕩的街道。屋頂四週的天空正在漸漸亮起來。建築物中只有很少幾扇窗口有亮光,好像發光的琥珀。大多數的窗口仍是黑的。

78.外景 馬廄—黎明
馬伕把鞍子放在馬背上,繫好勒馬的肚帶。辛德勒和英格麗靠著奔馳車的車頭,他們穿著騎馬裝、馬褲和馬靴。兩人分享著辛德勒的白蘭地。

79.外景 公園,克拉科夫—黎明
衝鋒隊長格特不久將被任命為司令官。他站在集合好的部隊前面,手裡拿著一杯白蘭地。他驕傲地看著部下,他們都是好樣的,軍中的精華。他向他們發表演說——
格特:今天才是真正的歷史。今後年輕的一代將懷著好奇心問起這個日子。今天才是歷史,你們是它的一部份。

80.外景 和平廣場,猶太人居住區—黎明
一個14歲的孩子匆匆走過廣場,他戴上「值勤」的袖章。其他幾個猶太人居住區警察,包括戈德堡,已經集合在那裡了。文書、名單制定人已經把摺疊辦公桌打開,放好列印台和印章。
格特(畫外音):在其他的地方,人們都在咒罵猶太人是傳染黑死病瘟疫的罪魁禍首時,被人們稱之為偉大的卡齊米日卻對猶太人說,他們可以到克拉科夫來。他們也就來了。

81.外景 馬廄—黎明
英格麗騎上了一匹馬,辛德勒騎上了另一匹。這兩頭牲口開始奔跑,帶著騎手奔向森林,馬伕們向他們揮手致意。
格特(畫外音):猶太人用手推車把他們的財物運到這座城市,他們在這裡定居,他們佔據了它,他們在這裡興旺發達。

82.外景 公園,克拉科夫—黎明
年輕的衝鋒隊員們富有朝氣的臉。他們在聆聽長官的訓話。
格特:6個世紀以來,一直存在著一座猶太人的克拉科夫。

83.外景 樹林—黎明
兩匹馬在重重地喘著氣。馬蹄踩在地上,它們在爬上山。馬靴不停地夾緊著馬肚子。

84.外景 公園,克拉科夫—黎明
穿著皮靴的亞蒙·格特慢慢地跨著大步。他停下了。他的臉顯得很嚴肅,接著又愉快地微笑了。
格特:到這個週末,過去的六個世紀將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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