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下的陰影

       電影以Charles的自白開頭又以其自白結束，可見Charles這個人物的份量之重。對於雄偉壯麗的Brideshead莊園來說，Charles是以一個外來者的身份介入的，其實這一點和觀眾的視角不謀而合，也就是說導演朱利安·傑拉德有意通過Charles這個角色來增加觀眾的代入感，從而由表及內地走入莊園的深處。除了能令觀眾更加入戲外，Charles這個人物無疑是具有打破原本表象的作用的，也就是說他充當了全戲的一個支點，每一次情節上的波動都是和他有直接聯繫的，雖然不是一切的癥結所在，但Charles就像是一把手術刀，準確地剖開了Brideshead莊園平靜表面下的病灶。

    既然Charles是作為一個與莊園對應的「異類」的存在，那麼這中間的區別就不光是身份地位上的懸殊了，更重要的還有在宗教信仰上的各抒己見。Charles出生於一個普通的倫敦家庭，母親的早逝以及父親的冷漠讓Charles缺失了家庭的溫暖。對於他來說想要擺脫窘境的唯一途徑就是去念大學，巧的是入學的第一天他就遇見了Sebastian——一個在船上仰面的清秀男子，這之後種種的機緣之下二人成為至交，或者說正是因為Charles身上的與眾不同吸引了Sebastian，這個內心敏感外表纖細的男子將因莊園對自己的禁錮所產生的鬱悶都化解成了對Charles的迷戀，只有這種情感上的轉移才能令他暫時忘記家庭帶給他的壓抑。其實Sebastian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他天真地認為逃避能解決一切困擾，Charles也好，酒精也罷，甚至是最後的異鄉，這些人物地都是Sebastian的避風港，而他終將避之不及的是由母親執掌的家庭所給予他的窒息感。在這裡母親大人正式登場，這個和一般的英倫貴婦並無二致的女人卻具有一種強大的控制欲，在她盛氣凌人的氣場下莊園彷彿回到了母系社會，那個本應處在最高地位的父親也在盛壓下遠走威尼斯。可想而知在這樣的環境下子女們所處的尷尬境地，縱有雕樑畫棟玉宇瓊漿，卻無欣賞品味的心情，難怪在同一幅油畫前，Charles和Sebastian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表現，一個心馳神往，一個卻意興闌珊。如果說母親只是不怒自威的話，那麼和千百個對孩子管教過嚴的家長也沒什麼區別了，但這個母親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她利用宗教信仰來作為綁架子女的繩索，彷彿恪守一成不變的教條是在遵循某種神蹟。在這樣的嚴苛教育下，有像老大那樣逐漸成為刻板的天主教徒的，也有像Sebastian那樣遠走他鄉永世不見的，而其中最矛盾的應該是女兒茱莉亞，她對自己的評價是「我就像是Brideshead莊園的陰影」，可見家庭對這個女人的影響是揮之不去的。縱觀茱莉亞人生的幾次選擇都是極其掙扎的，婚姻大事聽從母親大人的安排，故而錯過了互生好感的Charles。婚後偶遇Charles決定放手一搏，計劃離婚後逃出莊園。就在遠走之際突然又因父親的病逝而決定留守莊園。這三次轉折對茱莉亞來說就像是在擺脫莊園的陰影，你以為她可以守得雲開的時候偏偏見不到月明，因為她已經在母親的耳濡目染下成為了自己不想成為的人，原來時間是可以將人塑造成任何模樣的。

    如果說Brideshead莊園內的人窮其一生也躲不掉籠罩在身體上的陰影的話，那麼莊園外的人無一不流露出的艷羨神情就構成了強烈的反差。所謂「圍城內的人想出來，圍城外的人要進去」就說的是這個道理，Brideshead莊園就如同一道堅實的圍城，它能讓遠處的人心嚮往之，卻禁不住近處的人看透它的本質——那些華麗的堆砌不過是為了掩飾內裡的空洞。Charles無疑就是一個站在圍城外的人，他第一次走進圍城就被它的富麗堂皇所吸引，以致於忽略了身旁惴惴不安的Sebastian，後者擔心會與母親打照面，而前者則要執意瞥一眼那精美的藝術品，雙方對於物質表現出的截然相反的態度可見一斑。正是這次對莊園以及茱莉亞的驚鴻一瞥在Charles的心中種下了慾望的種子，並隨著日後隨同Sebastian進出莊園而生根發芽。我們看到電影的一大轉折是發生在威尼斯，確切的說是由於Charles和茱莉亞的一個吻，這個吻讓Sebastian徹底崩潰，也令他和Charles的關係分崩離析。Sebastian是因為太愛Charles了嗎？倒也不見得。但和Charles的感情卻像是Sebastian心中唯一未曾崩壞的地方，其他的如家庭，信仰都早已面目全非。但就是這自以為可以把握的愛情卻再一次傷了Sebastian的心，那些暫時被壓下來的焦慮與不安遂都如洪水猛獸般再次湧了出來。如果說Sebastian對Charles的愛是有對家庭的逃避的話，那麼Charles對茱莉亞的愛又是否純淨呢？在Charles的心中茱莉亞更像是Brideshead莊園的一部份，她等於是一個被物化了的女性形象，所以才會出現後來在離婚中的交易，這個可憐的女人無論是在丈夫還是在情人心中都淪為了一次生意。
    
    Charles在自白中提到自己現在唯一的感受就是guilty，我相信這是他發自內心說的一句話，對於一個見識過Brideshead莊園過往美好的人來說，現在看到的蕭敗之景肯定會有所感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