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年華，花樣美麗到凋殘的感情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這部電影我一直想看看，因為說是透過這部電影張曼玉被認為是穿旗袍最好看的女人。當然，也是因為之前我看了王家衛的《一代宗師》，那部說的有些深，我不大懂。這部電影我連著看了兩遍，第一遍是國語，奈何沒有字幕，加上那個孫太太說的嘰里咕嚕的方言，我想著要是粵語的話為什麼不翻譯孫太他們這些配角，這家翻譯有些不厚道，或者是為了增加風味罷，或者不是粵語。因為這個緣故，我發現背景也比較亂，天在下著雨，挺淅瀝的，電影也在下雨，同樣很淅瀝，於是聽得比較吃力，覺得資訊量太大。看到鮮紅的「完」字跳出來的時候，我馬上又打開暴風搜這電影，下面有個粵的我沒點，以為這個沒有寫的是國語，點開之後，······大概播放器的邏輯跟人不會一樣——看著字幕，我欣慰地覺得認識一門漢字比會說十國八國語言都牛逼。

    既然我是衝著張曼玉的旗袍去的，欣賞她的美態那是一定要反覆回放的。她裡面沒有穿其他的便裝，形形色色的旗袍里裹著她心情的起起伏伏。唯一一件是個紅色的外套，是直接下班奔去找周先生的時候穿的，梁朝偉的周先生大抵是叫周什麼雲吧。恩，這次我沒有在看完後去看豆瓣，怕我感覺受到影響。我認識張曼玉主要是從《甜蜜蜜》開始的，覺得這個女人一開始不美，後來看著，終於明白，她的美就是歲月在她身上如曲子一樣浸染出來的那種美妙。清麗、純潔、風情、抑或紅塵堆裡的獨具風格。我的驚艷在那段，張曼玉一個人提著飯盒下樓去買麵條，她掏出手絹擦擦臉，寂靜的側面，另一面是熱騰騰的飯盒裡冒著白氣冉冉上升，之後她提著飯盒拿著一個精緻小包，從昏暗裡走上去，風姿綽約，卻很自然。這裡面沒有一句話，但是她的寂靜，一個人的孤獨卻緩緩的飄出來。我覺得這種慢場景的拍攝手法，是讓觀眾都要嘆息一聲：這樣的女人，怎麼能不心動。說不定很多人看了都想變成那個出場率頗高的飯桶子。

    王家衛的用色美學形成他獨特的王氏風格，他喜歡用顏色表達感情。他電影大概都喜歡用黃昏黃這種顏色，還有他的雨夜特有的冷色調。《一代宗師》里就是大片大片黃昏黃色，我覺得那部電影裡用這麼多場景有些失真，看著很壓抑。這部電影裡當然也有這種運用，比如在周先生自己租的那個賓館房間，梁朝偉透過鏡子邊吃粥邊看張曼玉，張身上披著他的灰色外套。黃昏黃和紅色帶花牆紙搭配，加上朦朧的場景遮擋，感情流動就在場景里靜靜浮沉。而賓館走廊，一邊是鮮艷的紅色帷幔，另一邊是暗紅實木牆磚，地板卻是花格地板，它就像是走向內心喜悅的華麗而壓抑的夢。王家衛的雨夜也是經典，無論是《一代宗師》還是《花樣年華》。潮濕的天氣，細細密密的雨水沙沙地從天上往下落，頭髮永遠鋥亮的梁朝偉從雨里跑來，他的西裝外套濕透，領帶上有一塊不知是水漬還是一朵花，他看到了張曼玉，之前也曾下過幾場雨，只是他們總是交錯者走過同樣的路，這次他們相遇在離家不遠處，他陪著張曼玉靜靜站在灰色的屋簷底下，他跟張曼玉說：「原來我也這樣想，所以不怕別人說閒話，我相信我自己不會像他們那樣，原來會的。」一般的影視在雨天談感情總要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男女主角在雨里淋得涼心涼骨嘶吼著愛情的傷痛和糾結，王家衛的男女主角站在屋簷下，梁朝偉渾身濕透，安安靜靜地說著婉約的表白的話，卻不知何去何從。那冷灰的背景下，張曼玉穿著開著花朵的旗袍，他們的心像背後破敗的牆壁和鋼鐵的窗欞一樣，像一座牢。那個時時特寫時間的黑針白底圓表，我自己理解的是梁朝偉和張曼玉相識到離別。離別之時，就是十一二點左右那個時間。

    王家衛的愛情故事就是愛情故事，情境和美感勝過一切。梁朝偉梳那種鋥亮的分頭無人可出其右，張曼玉剪裁合身的旗袍永遠讓她看上去美麗溫婉。所以即使在逼仄的樓梯道上，在簡單的房間裡他們的風采不減分毫。這種主角的精緻讓他們的起伏的感情更加突出，令人分不了心。不然這故事乍一看，不就是周氏夫妻和陳氏夫妻租房住到了隔壁，結果陳先生和周太太有了姦情，周先生和陳太太在琢磨這對兒狗男女怎麼好上的過程中也漸漸產生了感情，卻因為缺少勇氣陰差陽錯。這種大俗套的簡單劇情卻讓王家衛導出了那種細膩的九曲迴腸和進退兩難的黯然神傷。這就充分表現了一個優秀導演的才華。這個簡單的劇情完全靠的是張曼玉和梁朝偉的眼神動作啊和細膩的情節啊！

    說說這裡頭梁朝偉和張曼玉吃飯的鏡頭哈，這裡頭吃飯的鏡頭都很有看點，第一次吃西餐，周先生和陳太太都是在琢磨對方的老公老婆的口味，吃下的想必是滿口的酸和辣。第二次吃飯是在周先生臥室，房東喝醉了提前回家，兩個人吃的小心翼翼，梁朝偉邊給張曼玉挑麵條邊問，要湯嗎？張曼玉立刻「噓」了一聲，然後梁朝偉壓低聲音問，要湯嗎？第三次吃飯，在賓館的房間，張曼玉和梁朝偉演她質問丈夫出軌的戲，結果傷心難耐，抱著他的肩膀哭了一場，梁朝偉輕聲安慰他，我反覆地看反覆地看，那聲音裡分明都是愛啊！

    他們的老公老婆出軌有了姦情，他們本來是想從對方那兒找到老公老婆是怎麼出的軌，他們堅信自己不會像他們那樣，所以後來梁朝偉對張曼玉說他生了情，他要離開，張曼玉不知所措，卻在演離別戲的時候痛哭失聲。他們都對著沒人接的電話說，如果有另一張船票，能不能一起走？有的人說愛就愛了，告訴他啊，對於很多人來講，說出愛是一件很難的事兒，不是愛的不夠深，而是愛的太認真。怕讓對方為難，怕自己強求，怕成為不齒的人。道德上的、情感上的壓得人很重。於是梁朝偉抱著電飯鍋傷情，張曼玉穿著拖鞋靜默。他們努力了努力，卻正是影片開頭所說：那是一種難堪的相對，她一直羞低著頭，給他一個接近的機會，他沒有勇氣接近，她掉轉身，走了。後來，周雲和炳哥吃飯，周雲對炳哥說，以前的人心裡有了一個秘密，會跑到山上找棵樹，在樹上挖個洞，然後把秘密全說進去，再用泥巴封住，那秘密就永遠留在那裡，沒人知道。後來，他去了吳哥窯，對著吳哥窯的那個兩指寬的石洞，背對著鏡頭，雙手攏著嘴，說著所有的秘密，那個別人永無法知道的，關於愛情的秘密。那些新鮮的泥巴上的細草，靜靜搖曳著一段無聲傷感的情事。於是王家衛一針見血地說：那些消逝了的歲月，彷彿隔著一塊積著灰的玻璃，看得到，抓不著，他一直在懷念著過去的一切，如果他能衝破那塊積著灰的玻璃，他會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