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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關係--Dangerous Liaisons

危险关系/DangerousLiaisons

6 / 2,079人    110分鐘

導演: 許秦豪
編劇: 嚴歌苓
演員: 章子怡 張東健 張柏芝 竇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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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灰燼2013

2013-07-16 15:32:16

濃情盡頭是荒涼


2013最愛的文——2013最愛的人

作者——北京黑眼圈

世界盡頭。
  不知怎麼就想起村上春樹老愛提的這個詞。《危險關係》裡頭有類似的氣味,皮相繁華工整,核心卻一派黑暗虛無。
  那些想看浪子回頭真愛卻在燈火闌珊處的純愛派、化真情為肉慾荷爾蒙四濺的野獸派,還有孜孜梳理故事線起承轉合的技術派都註定要失望,《危險關係》結構並不嚴謹,對情感的定位或情節的安排也顯得非常曖昧。許秦豪用他特有的細膩和韓國的特技為電影穿上了華麗的外衣,但故事的核心卻屬於嚴歌苓,點到即止欲語還休,中國式的蒼白冷清。
  沒看過原著的歐美版本無從比較,與韓版《醜聞》相比,《危險關係》的視角更女性化。雖然張東健的謝易梵角色是故事核心,但情感的點,卻紮紮實實打在了兩位女性角色的身上。
  《危險關係》裡是沒有愛的。只有「關係」。
  
  在一段關係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情感語言。莫婕妤的語言是「索取」,從第一次與謝易梵見面,她就在不停索取,先是讓他幫忙設計貝貝,後是吳淞口的一塊地,然後是關於杜芬玉的賭約,最後是命令「你要把她甩了」。關於回報,她沒用過「愛」字而以「領賞」這樣的字眼代之,即使是最終心碎之際,也要咬牙強撐著說出「失敗者沒資格領取獎賞」這樣的誅心之語。
  「我20歲守寡在這個男人的世界裡……生存,應該是捉摸不定的吧。即使桌子底下的手被扎,血在不停的流,我的臉仍然可以微笑」,莫婕妤的人生經歷在她的短短幾句剖白中呼之欲出。在30年代的上海灘,一介女流能做到滬江銀行的董事長,要跨過多少人的屍體或是多少張床,這中間流得最多的是別人還是自己的血,恐怕算也算不清。對她來說愛情這東西是奢侈的,基本上它總以交易的形式出現,就如與金之渙的關係,當然這攔不住後者找個小處女訂婚。在與謝易梵的關係里,她習慣性的用交易去定義兩人的一切,交往是一場輸贏,情感是一件獎品。這是她的驕傲,不甘臣服於男人,一定要站在天平的兩端;也是自我保護,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害怕付出真心而輸得屍骨無存。
  因此她才有經驗之談,「要得到男人的心,一定要玩遊戲」。遊戲是什麼?一種試探,試探著說正話反話,試探著接近又跑遠,試探著拋出誘餌,看對方是否還不離不棄跟在身後。「索取」也是一種遊戲,其實索取的東西並非必需,不管是錢還是地她都不缺,只是對方若滿足了,也就驗證了兩人的親密關係。一切都是不安全感的驅使。
  有意思的是這跟張栢芝本人如此相似。當年與謝霆鋒的婚姻糾葛沸沸揚揚,男方指責她吸血,不停索要金錢樓盤,女方又憤而辯稱自己就能賺錢無需拜金。其實與莫婕妤的悲劇如出一轍,無法控制的不安全感,使她不是索取就是攻擊,難以平和的享受親密關係。所以當張栢芝見到許秦豪的時候,會表示「莫婕妤就是我」,而最終在影片裡人戲難分的表現,到底是莫婕妤附身了張栢芝,還是張栢芝變成了莫婕妤?
  
  再說謝易梵。
  謝公子身份職業語焉不詳,只知他是花叢浪子,與莫婕妤有過舊情。男人天性要征戰四方,謝公子銜金湯匙而生,天生就有偌大一塊領土,無趣之餘便把征服對象轉成了女人。30年代一夫一妻制尚未鞏固,男性在情場又天然強勢,浪子風流倒也未算道德污點。
  謝易梵的情感語言是「佔有」,即以佔有女人的身體來宣告主權。這是正常的男性思維,對杜芬玉也同樣如此,先攻心,目的仍在身體,一旦到達本壘,便宣告這場戰役的勝利,也意味著贏了賭局。對莫婕妤的情感告白,他也不說愛字,而是充滿佔有慾的宣告「我要你」,並以油滑的笑容粉飾。「要」固然指身體,卻隱藏了他的一點真心,一點對固定關係的企盼。本質上這兩個人最相似,也最能理解對方的靈魂,所以他不無憐惜的說出「跟我在一起,你不用這麼辛苦。」
  很難說謝易梵的生活模式,莫婕妤該負多少責任。莫曾提到「也許我會後悔當初的選擇」,可知謝易梵多年前求愛曾被拒絕。這之後是出於本性而遊戲花叢呢,還是不知不覺變得和莫婕妤一樣,兩人你拉我拽一起下沉呢,不得而知。但認識杜芬玉之後,他顯然開始厭倦遊戲,而對莫婕妤坦開了真心「我們結婚吧,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可惜莫婕妤領受不了,她是他生命裡的紅玫瑰,開得再熱烈也脫不下身上的刺,無法擺脫不安全感的悲劇魔咒「太輕易的獎賞你不會珍惜」。她習慣把謝易梵放在火上烤,鑑賞他的細微反應,以此獲得愛的證明,卻忘記自己也身處烈火中。這兩個人,像在大舞池裡永遠相擁其他舞伴,眼睛耳朵關注著對方,舞步不同、鼓點不一卻踏出變態的和諧。
  
  《危險關係》裡沒有愛,愛都複雜到說不出口,說出口的全是虛妄。
  
  謝易梵大張旗鼓「愛」個不停的顯然是杜芬玉,他簡直把這個字掛在嘴邊,尤其在追求階段。但這些全是做戲,說出來的愛全部出自設計。
  杜芬玉就是傳說中一張白紙的女人。除了在豪宅裡衣著素淨地讀書,她對社會的認知十分簡單,革命就是捐出珠寶,施捨乞丐,連幫助發傳單的學生也毫無章法,需要謝易梵幫她收場。在情愛方面她更是天真的可恥,說起前夫「他是令人尊敬的人,為人謙虛有禮」時的口吻簡直像在說師長。
  杜芬玉對謝易梵的感情來得很莫名,其實她根本不了解這個人,對他的一切毫無所知,只是一封幼稚的情書和一些關於愛情的陳詞濫調,就輕易把她扔進了熱情的漩渦。與其說她愛謝,不如說是愛上自己「被愛」的願望,愛上夫唱婦隨過甜蜜小日子的理想,她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早已準備了一個人,恰好謝易梵成了啟動大門的鑰匙。她的情感表達是小女人式的「付出」,準備家務,其餘時間則等他到來。只是連這付出也那樣自我,她一次次用東北人的思維來煮餃子示愛,卻未想過生在上海灘的謝易梵會是什麼口味。這當然不是錯,是普通人再正常不過的對愛的期待,只是她遇上的不是普通人。
  唯其簡單所以新鮮,因對真正的黑暗全無認識,才保有性格裡的那些溫暖。看到簡單的她,謝易梵第一次發現自己那樣累。這與放鬆有關,與溫暖有關,與陪伴和接納有關,與愛的關係倒真不是那麼大。
  當莫婕妤設計令謝與杜分手,謝易梵的傷心該如何複雜?溫暖的關係被摧毀,一生執著的女人捅自己一刀,這裡頭的是非理不清,他只有紅了眼睛,像個小孩子般大聲哭鬧,「我要我的獎品!」繼而幼稚的威脅「我會摧毀你!」當然什麼也沒做,他只能惶然奔向那個曾給他溫暖撫慰的地方,孩子奔向地母,疲憊的男人奔向白玫瑰。
  
  將莫婕妤和杜芬玉與改編者嚴歌苓對照來看也很有意思。嚴歌苓的前半生際遇坎坷,十五歲被初戀男友背叛,然後婚姻失敗,獨身一人闖蕩美國,從打黑工洗盤子洗碗做起,不知經歷多少辛酸。現在呢,她經營婚姻的態度堪稱兢兢業業,每天必定做好飯化好妝等丈夫回家,自言如果有牛奶和咖啡的話,一定把最好的給丈夫享用,自己喝清咖。
  如果說每部作品都是作者孩子的話,她多像把自己一劈兩半,黑暗絕望的那部份交給莫婕妤,簡單溫暖最家居的願望則留待杜芬玉完成。
  
  片中另有一對愛來愛去的小情侶,竇驍演的年輕畫家戴文舟愛上富家少女貝貝,這沒妨礙他爬上莫婕妤的床,也不妨礙他繼續覺得「我愛貝貝勝過生命」,甚至親手殺人。荒謬得如此理直氣壯。
  令他以殺人交換愛情的是金之渙,這個在第一場裡即聞其聲的人終於出現,不動聲色的說「我們做筆交易。」什麼未婚妻被辱移情別戀之類的事統統不在話下,連眉頭都無需一皺,只有交易,簡單直接的交易。這才是上海灘,造就莫婕妤和謝易梵及其人生悲劇的上海灘。
  
  雖說故事有大時代的背景,但電影裡幾乎看不見,謝易梵一直藏身於自己的小世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追逐石榴裙。出現在大街上時,也多半坐著豪車,與窗外的乞丐流民分成兩個世界。
  到最後他去找杜芬玉,車被遊行的人群所阻,謝易梵第一次下車,融人人流逆向狂奔。這是他與真實世界最緊密結合的一次,然而終究不是那潮裡的人,也沒有車來掩身,終於被戴文舟一槍擊中。逆向的註定被拋棄,而戴文舟則順流而走,融人人群不見了。
  
  劇終的時候,莫婕妤穿著白禮服,蜷在床上失聲痛哭。也許那橫豎挑不中好顏色的謝易梵,始終覺得她純潔,就該配白衫。然而人不再,頭頂映照內心的玻璃天花也碎了。
  謝易梵臨終前沒有對杜芬玉說愛,只說「我現在才知道,跟你在一起我是最幸福的。我知道得太晚了。」
  令你燃燒的是哪些人,令你幸福的又是哪些?
  而當你經歷這兩種,是否還能清晰的說出愛?
  一場大雪,掩蓋了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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